秦老汉踏着月色气哼哼的离开了。
秦堪将他送到门口,直到秦老汉的身影在月色中消失不见,他才轻轻掩上柴扉,然后叹了口气。
反对的理由很可笑,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一点都不可笑,因为失了体面,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不得不说,秦堪对这个时代“阶级”二字的认识还很不够,他不知道读书人和普通百姓之间的区别有多大。
二进的老宅子,秦堪已搜过一遍又一遍,米缸是空的,任何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他在发愁,不离开秦庄,自己下一顿到底吃什么?
一个聪明且脸皮不薄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饿不死的。
治安良好,夜不闭户,堪称明朝文明典范村庄的秦庄,居然有贼偷东西。
秦大的家里丢了两只鸡,秦二的家里丢了一条看门狗,秦三的家里丢了两只鸭……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秦庄的族长秦老汉终于再一次登了秦堪家的门。
“秦堪啊……”
“收拾收拾,去县里吧,我准了。”
“族叔几天前不是不同意愚侄离乡么?”
“‘嗯’是何意?”
厚脸皮的秦堪此时也禁不住感到面孔一热:“这个……咳,愚侄惭愧。”
一个受人尊敬追捧的前任秀才公,变成了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蟊贼,秦老汉至今仍处于适应阶段,前后反差太大,老头儿实在接受不了。
“全凭族叔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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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汉领着全村老少一齐到村口为他送行,大伙儿的表情有些复杂。
尽管相处时间并不长,可秦堪还是对秦庄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依恋,全村老少的热情朴实,尤让他感动不已。
秦老汉颤巍巍上前,拍了拍秦堪的肩,语重心长道:“在家百日好,离乡日日难,既然你决定要出去,一定要活出个模样来,不能让我秦氏一族蒙羞。”
秦老汉欣慰笑了笑,接着又板起了脸,幽幽一叹:“……昨晚我家丢了一只鸡。”
幽幽的语气仍在继续:“那是全村最后一只打鸣的公鸡了……”
“除了惭愧,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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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绍兴府古朴高耸的城墙遥遥在目。
绍兴府城由会稽和山阴两县的县城合并而成,整个绍兴府城以一条纵贯南北的府河为界,河西为山阴县辖内,河东为会稽县辖内。
打发赶牛车的秦庄乡亲回去,秦堪拎着一个小包袱,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下,仰头看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古城,心中涌起难言的感慨。
抱负,理想……
现在的秦堪,似乎没有资格提起“抱负”“理想”,因为在这些东西之前,他还要解决一个更实际更紧迫的问题,那就是生存。
府城西门,行人来往进出如梭,一辆辆满载着生丝绸缎茶叶瓷器的牛车马车夹杂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缓缓进出着城门,护城河外,大大小小的简陋食摊前,坐满了各地的客商杂役,端着碗胡乱吃喝,犹不忘抽空抬起头,与同桌的陌生客人交流货物有无,汩汩流淌的护城河两岸,好一派欣欣繁华的盛世景象。
首先要找房子住下,幸好出门前秦堪做了一下功课,若要想租房,须找牙行或牙子,即现代俗称的“中介”,不论买牲口,奴婢或是租房,只要付得起中介费,他们都会让顾客称心如意,当然,必须有个前提,顾客首先要有合法的手续,明律规定,离居百里以上,又无功名在身者,必须由当地县衙开具路引,牙行才敢给你介绍房子,“路引”,即俗称的通行证。
好在秦堪的手续很合法,尽管他没有功名了,可他只是从乡下搬到了县城,尚够不上“离居百里”的条件,路引这东西他用不着。
钱不多,五两银子用来租房,剩下的七两用来添置东西和吃饭,以自己现代人的智慧和手段,想必在银子花完之前成为一个万两户不成问题。
前世刚从大学毕业的时候,亦如现在一般一穷二白,后来不照样混得有房有车。
给自己鼓完劲儿后的秦堪踌躇满志的挺起了胸膛,他的脸上甚至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秦堪刚迈出了第一步,便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撞得瘦弱的他踉跄几步,还来不及感慨人生第一步的不顺,便听到身后有个娇脆的声音大喝道:“抓贼!”
秦堪笑了笑,贼偷儿这个职业,自古便存在,当然,抓贼这种事情,也是很传统的民间活动。
不能怪秦堪的麻木,秦堪只是个普通人,不想惹麻烦,也不愿学雷锋,特别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年代,还有一个原因,在秦庄的时候,偷鸡摸狗的事儿秦堪没少干,严格说来他和那贼是同行,同行之间就算不合作,至少也不能相煎。
偷与被偷只是一件小事,生活中这样的小事太多,各有各的悲喜,不过与秦堪这个外人无关。
本想让开一条道的,结果秦堪的动作有些拖泥带水,身子让开了,脚却来不及让开,于是追贼的女子悲剧了……
不管用什么词儿形容,姿势都不怎么好看,结果都那么的悲惨,女子重重摔在地上……脸着地。
“喂……你没事吧?”
女子仍趴在地上不动,秦堪愈发不安了,就在他想悄悄溜走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女子忽然面朝黄土悠悠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面视着秦堪。
古人喻美女曰:“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眼前的女子委实称得上“美女”二字,杏目,琼鼻,眉若黛山,唇如红莓,瓜子脸型衬出尖尖的下巴,如诗如画,赏心悦目。
奇怪啊,古代女人怎么可能有如此伟岸的身高?简直逆天了。天使的面孔,高挑的身材,若在前世绝对天生吃模特这碗饭的材料。
刚才摔的那一下很不轻呐。
拍了拍蓝色的男式长衫,女子面若寒霜地瞪着秦堪,杏眼仿佛喷出火来。
“……我没病。”
秦堪叹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这话……貌似在骂人,而且同时骂了两个人。
感受到围观人群戏谑的眼神,女子咬了咬下唇,神情已然变得羞愤,忽然伸手揪住了秦堪的衣襟,粗鲁地将他拖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街边巷子里,然后用力地把他摁在墙上。
秦堪苦苦一笑,叹道:“就算我没帮你抓贼,你也不该骂我有病吧?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秦堪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自己瞧瞧你的钱袋还在不在。”
当人突然变成穷光蛋时,总会大彻大悟,很奇怪的定律。
“现在知道什么叫害人终害己了吧?这位公子,说说你现在的心情……”
说完秦堪撩起长衫下摆便待追出去,谁知却被高个儿美女一把揪住了袖口。
秦堪一呆:“什么麻烦?”
“除了喜闻乐见,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秦堪长长一叹:“还有就是……你受伤了。”
“……被我绊倒。”
“很好,看来你虽然有病,但病得不算太严重,你不但见义而不为,而且还伤了人,这就随我去衙门见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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