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风犯上作乱,史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王文匀身后的一人鄙夷地嗤笑。
李术是太史院最年轻的史官,当然是在慕千殇来到这儿之前。
他十八岁就修完了太学所有的课程,领先崇文院所有的学子,国子监翁祭酒亲自授予他结业文书,赞誉他为少年英才,并亲自将他送到了太史院供职。
到如今他在太史院供职已经有两年了,经他编撰的相关史册都已经被收藏进了崇文院的藏书阁中。
那浩如烟海的史册中,也有了他光辉的一笔。
这儿的这些老顽固,没有一个达到像他一般的成绩。
他来太史院,就是要重振太史院风气,院首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
“区区罪臣之后竟能进了太史院,还是个黄毛丫头,真是不知道谁这么能耐把你给招进来的!”
李术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慕千殇,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生了一副好皮囊,尽用来做苟且之事了。
真是世风日下,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太史院,他振兴太史院的宏志如何才能实现。
他是少年英才,可也挡不住像这样拖后腿的人来这儿白吃白喝,浪费他的时间!
“就是啊,罪臣之女都能进来,谁保你的?”
其中一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到最后甚至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送到陛下的舞乐团里不是更好,起码还能物尽其用,”
他审视的目光并不友善,带着不单纯的调侃和敌意。
大邺建国这么多年以来,就没有女人进太史院的先例。史册繁杂浩大,他们都是上了年纪才进了这太史院,有了撰史的功底。
现在倒好,一个连字都没有认全的黄毛丫头,靠着龌龊手段,竟就配和他们相提并论了?更何况这他还是罪臣之女。
若非是用了什么手段,她怎么可能进来!
凭能力吗?
她怕是连一本完整的书都没有读过吧。
还想学他们修史册,做梦!
“黄文说得有理啊,她要是没用什么特殊手段怎么进的这里!”
“她可是罪臣之女,不久相当于有前科的吗?”
“看着也不大,难不成她比李术还要有才?”
“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怎么还非要拿到台面儿上来说,”
“......”
一群人一句接着一句,无一不是对她的讽刺,还有浓浓的不满。
他们都是辛辛苦苦从下面一层层升上来的,到了现在的位置,大多数都已经风华不再了。
可偏偏这个不知名的黄毛丫头,轻轻松松地就站在了这里,他们不服。
没人相信她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来到这里。
慕千殇挑挑眉,这群人说得倒也不算错。
确实,她是靠着沈鸾进来的。
“看你这副模样,倒是不以为反以为荣?
现在的小姑娘啊,心术不正,一个个的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都想走捷径。”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看不到具体是谁。
但从众人不太友善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
“我从何处来与各位没有关系,也不用费劲心思地去想。”
慕千殇拧着眉头,却不想对这群人说的解释些什么。
就算她把什么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这群老顽固,他们心底的成见就像是一根毒刺,不让自己好过,也没想过让别人舒坦。
他们从内心深处就拒绝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会有人年纪轻轻就达到他们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成就。
无可厚非,反正,与她无关。
“真是没脸没皮,”
一声不屑的谩骂,
“卑鄙成如此境界倒还耀武扬威起来了,”
“和白长风果真是一类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呗,嘁!”
“......”
慕千殇只说了一句,一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起来。
这些话,很难不戳人痛处。
慕千殇深吸一口气,真想让自己闭上耳朵,原来都已经恶臭至此了。
“各位还是慎言呐,”
出声的是王文匀,那个嘴巴上面两撇八字胡的中年人。
不像这群咄咄逼人的史官一般,他的眉眼很温和,脸上也一直是淡淡的样子。
明明是相同的一副,穿在那群人身上好似平平无奇,只是一身衣服罢了,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股独特的风韵,
还真有几分文人风骨。
“你们吵吵嚷嚷的对着一个小姑娘家,就要脸皮了?
我们撰史的,最要求讲的就是个证据,都忘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
刚刚还乱哄哄吵嚷议论的一群人瞬间噤了声,没敢再多说一句。
不怒自威。
慕千殇的睫毛颤了颤,突然觉得这感觉像极了外祖。
“今日起,这姑娘就是太史院的史官之一,与各位一同协作,”
王文匀朝她招了招手,
“过后自己去尚衣局领太史院的官服,既成了太史院的人,就不能不遵守规矩,可明白?”
他的语气说不上柔和,也说不上强硬,好像总是不偏不倚,给人的感觉不多也不少。
慕千殇一眼没捉摸住他的脾性,
“明白,”
她微微颔首,
“你从明天开始整理各种编纂史册需要用到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摆开,供其他人方便寻找。”
“然后呢?”
慕千殇出声,她可不是来整理东西打杂的。
“先把这些事情做好再和我说以后,你的能力尚为不足。
想编史册也得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合不合格,你觉得呢?”
王文匀拂了拂袖子,两手一拜交叉随意地放在身前,语气不容置喙。
撇开其他的不谈,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有什么能耐。
十五六岁的年纪,顶多也就读过基本史册,会念些诗词歌赋罢了。
很多东西,本就不是她这个年纪能懂的。
慕千殇轻轻咬着贝齿,他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想要别人相信自己,总要拿出些够看的实力出来。
也好,她会让这位院首很快看到自己的实力。毕竟她整理规划撰写材料,分类的能力是外祖都夸的。
只因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并且很幸运,乐在其中。
“好的,我会让您看到我的能力。”
她虽有些不愿,却并未有过于激动的表现,反而答应做这些大部分人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倒是让王文匀微微侧目。
还真是白长风的孙女,这份气势实在难得。
起码,这儿大部分人都没有。
其实,整理那些浩如烟海的信息才是最难的部分。
繁杂枯燥,可若能进行下去,也会从中尝到些乐趣。
“知道是干什么吗,就敢满口答应,”
李术始终对这个小他几岁的姑娘没什么好想法,就算是他整理起那些信息来都难免力不从心,她竟还满口答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他高傲地仰着头,隔着几个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他十分看不起的丫头。
她以为她是谁,一个用了肮脏手段被塞进来的人能够好好待着就不错了,竟还说什么证明能力,就怕到时候什么也拿不出来,反而落一鼻子灰。
“整理信息,便是将所有撰史所需的从千百本书中整理出来,去掉不实的言论,再将剩下的精简提炼。虽然我现在不能撰史,这些事情我也做得。”
慕千殇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回击过去,不卑不亢。
一句两句就得了,这人还不依不挠了,非得逮着她不放。
真当她是只不敢反击的兔子吗?
“呵,这些东西谁教你说的,你会吗?”
李术见她居然反驳,更是来劲了,
“当初我只用了三日的时间就将整理信息的这一套体系方法摸清楚了,你说的的确不错,可说一说谁都做得到,”
他张扬地挑衅着,
“我的老师可是太学院正三品,已故的林博士,”
他十分不屑,这个丫头还敢和他说懂得整理,不知天高地厚。
“林博士可是最富盛名的文学大家,他的方法全都教给了我!”
他得意极了。
他是乡里万里挑一的天才,乡试第一的解元,文章震动所有考官,次年会试依旧拔得头筹,紧接着就进了太学。
在别人还在担忧没有名人朔师与游的时候,他就已经得林博士悉心教导。
之后也是顺利地提前结业,入太史院。
他自恃这个地方无人能赢他。
当然,也看不惯有任何人在这里装腔作势。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太史院有他李术在这儿,就不允许有心术不正的人打扰他修史。
“林博士大才,”
慕千殇开口。
她从外祖口中听说过此人,林博士全名林玉,是太祖时候的进士及第,殿试赐中书侍郎,雁塔留名,风光无限。
此人誉满天下,却不骄不躁,不求功名利禄,得以在太祖身边留了很多年,建言献策,或是忠谏上书。
有他的辅佐,为大邺奠定了几十年的富足安乐生活。
此人长寿,活到了一百零六岁。
是那一代人中活得比较久的。
“林博士渊博,你却败坏了他的名声,如此浅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