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参见大鸿胪!”
自北境幽州一路,昼夜兼程、千里迢迢南下的崔林,终于赶在皇帝陛下之前返回了洛阳。
于他而言,此次如若能够赶在陛下回京之前,回到洛阳,处理好一切任上事宜,自己便是功上加功,陛下一定会对自己大加赞赏。
而大鸿胪的各个属官佐吏,听闻新长官到任,一早便打扫好了衙门,准备好了筵席,来为崔林接风洗尘。
“大鸿胪,卑职们已然准备好了筵席,专门为大人接风洗尘,只等大人入席了。”
崔林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大袖一挥道:
“陛下即将回京,鸿胪寺万事俱待我等整治,这个时候,谈什么接风洗尘?”
那群属官佐吏听了这话,纷纷汗颜,俱各拱手道歉谢罪道:
“崔公教训的是,是下官们思虑不周,望崔公恕罪!”
崔林见众人及时醒悟,也就不多怪罪了,他接着问道:
“近日,鸿胪寺可有何重要公务,迎接陛下回京事宜准备的如何了?”
那些佐吏也都是在鸿胪寺任职多年的能吏,迎接皇帝回京,以及一些日常繁杂琐事,俱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因此纷纷回答道:
“启禀崔公,衙门中一应繁杂琐事,吾等俱已处置妥当了。唯有一事,乃是数月前龟兹王遣了任子来朝,算算日程,这两日就该到了,我等也都在驿站以及四方迎宾馆安排了,本是打算为崔公接风洗尘,故此打算迟两日再安排那龟兹王子。”
崔林听闻衙门中诸多事物俱已安排妥当,这才眉头稍展,过了一会,他又吩咐道:
“龟兹虽乃西陲小国,但却是陛下凿通西域的关键咽喉之所在,今日的龟兹王子,即是将来的龟兹国王,因此也不可随意怠慢。尽快着手准备安排,本府要随时准备去亲迎龟兹王子。”
“唯!”
那些佐吏见崔林安排的清楚,不敢劝阻,俱各安排去了。
————
平昌街口。
一身便装打扮的崔三郎,此刻摸了摸他袖中藏着的短刀。
刀锋很冷,很锐利。就好像此刻崔三郎的心。
昨夜那苏家茶肆传信伙计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旁:
“那位雷大爷让我告诉你,今日酒楼的登徒子,并没有善罢甘休。
明晚他会路过平昌门街口,前去青青苑为游灵儿赎身,要游姑娘做他的小妾。如果你不想让游灵儿姑娘沦为妾奴,那么明晚,平昌街口,将是你最后的机会。
处理了那个登徒子之后,游灵儿姑娘将会在平昌门城外等你,然后,以你的武功,他说他相信你一定可以带着游灵儿姑娘离开的。”
思虑及此,崔三郎原本有些犹豫的心,坚定了起来。原本有些颤抖的手,也稳当了起来。
此刻,他那由犹豫不决,变为锐利而布满杀气的双眼,正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达官贵人。
他知道,今晚,自己的仇人,那个曹家贵公子,就要出现了。而他只需要杀死那个轻浮浪荡子,便可以带着他心爱的游灵儿离开洛阳这个繁华而又黑暗的怪物。
至于他父亲,他昨晚便写好了一封书信,并给出了自己远行足够的理由。相信父亲一定会体谅自己的。
今日的黄昏,仿佛与往常不太一样,但一心想要完成这个惊人计划的崔三郎并没有察觉到多少不对劲。
他并不知道今日,龟兹王子将会从南门大道上一路北入皇城,更不会知道,今日黄昏,在大鸿胪崔林的安排下,太尉钟繇,司徒华歆,司空王朗三公,以及侍中辛毗,尚书傅巽、杜袭,以及中书省的二长官:中书监刘放与中书令孙资,还有光禄勋和洽、卫尉李义、廷尉高柔、执金吾臧霸、中领军朱铄、御史中丞鲍勋、大司农常林等朝中重臣,以及河东王曹霖,东武阳王曹鉴,皆会于此地参与迎接事宜。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今日,那个青青苑中与自己有过节的曹家贵公子,今日会路过此地。而自己将会以自己不凡的身手,干净利索的杀死那曹家子,而后南下出城,带着游灵儿浪迹天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就算是崔三郎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的事,那就是他今日要刺杀的那个曹家贵公子,便是前不久获封东武阳王王爵的皇子曹鉴。
崔三郎还注意到,今日街上的人群,与往日大不相同,因为百姓们纷纷都不再随意行走,而是纷纷被持戟甲士隔离在道路两旁。
但他只是略微一迟疑,并没有多想。他想,那浪荡登徒子怎么说也是个曹姓贵胄,因此出行时强行戒严封街,那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想法非但没有削减崔三郎心中刺杀此人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崔三郎的信心与决心。
因为,这个曹氏子的身份越高,就越表示着那人想要夺走游灵儿,是一件多么易如反掌的事情。因此,在这一刻,崔三郎已然决定以命相拼,即便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他也要将这个企图糟蹋灵儿的登徒子斩杀!
“百姓退后,龟兹王子到,百姓退后!”
不多时,所有准备迎接龟兹王子的皇子王侯、重臣将相,纷纷俱已到场。
其中自然包括身着远游冠服的东武阳王曹鉴。
登徒子,拿命来!
崔三郎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他在心中狠狠喊了一句,实则悄无声息的穿过了两层围观的百姓。
时机已到!
崔三郎觑的真切,将身一矮,又越过了两层人墙,包括那些手持大戟正在清道的禁军。
“不好,有刺客!”
“快,快抓刺客!”
当崔三郎越过禁军人墙的时候,禁军甲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立即大声呼喊了起来。
崔林虽是文官,但其故兄崔琰曾经擅长击剑,故此崔林也颇有些手段,只是平日里不愿轻易显现而已。
而今日之事,事关国家西域大事,因此崔林自然不敢耽搁,将身上长袍一甩,立即使出了看家本领,朝着崔三郎飞奔而去。
这一记飞奔的招式,竟是与崔三郎的招式如出一辙!
崔林不禁稍稍一恍惚,但他不敢疏忽,于是立即又收摄心神,继续抓去。
崔三郎虽然年轻力盛,但毕竟崔林功力更胜一筹,因此就在崔三郎手中的短刀即将刺到曹鉴之时,崔林一手抓住了崔三郎的左脚,崔三郎在最重要的时刻,还是功亏一篑,一交扑了个空。
“快,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这一声惊呼声称保护殿下,但却不是中原的口音,众人抬眼去看时,才知原来是龟兹王子的车驾。
一名身着貂裘华服的青年西域贵族此刻与东武阳王曹鉴的反应极为相似,二人皆是瘫倒在地,脸色发白。
崔林见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立即吩咐从人道:
“快送龟兹王子去四方馆休息养伤,压惊!”
“唯!”一队甲士闻令,暴喝一声,立即开始着手安排了起来。
崔林看了一眼被自己一把抓翻的崔三郎,眼中情绪复杂:
“将这名刺客,暂时押送至廷尉府,待本官亲自拷问!”
崔林下了这道命令后,原本打算将崔三郎就地格杀的禁军纷纷面面相觑,收起了手中的环首刀。
望着被禁军押送而去的崔三郎,崔林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幼小的身影。
【往事依稀】:
“爹爹,爹爹,这一招朱雀南翔,为什么我总是练得不够好!”
“哈哈哈哈,文季练得已经非常好了!”
“不,文季要练得和爹爹一样好!”
……
“大人?崔公?”
一名属官的呼唤叫醒了神思飘渺的崔林。
崔林再去看那被押解的崔三郎时,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崔林的嘴角,牵出了一丝苦笑。
就在方才那一抓之下,他竟然发现了,那崔三郎的左腿之上,有一个不知是胎记还是伤疤的的东西。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那失散多年的文季,左腿之上,就有一个因练功而留下的疤痕!
————
狮子坊,崔记汤饼铺。
崔老翁依旧如同往常一样,一边哼着一首无名的小曲儿,一面为客人下着汤饼。
这首曲子,他已唱了十余余年了。
这曲子,正是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夜,自己拾到了三郎的那个晚上,他哼的曲子。
————
“玄儿,你终于回来了!在北境这些时日,可还顺利?”
璧寒一边让厨娘麻姑上菜,一面问着夏侯玄近来的经历。
夏侯玄笑道:
“一切都好此番,我大魏大破了鲜卑轲比能与东鲜卑的联盟大军,轲比能元气大伤,东部鲜卑大王素利、弥加、阙机尽帅其部归降于我大魏,实在是百年难遇的大捷!”
“我们的玄儿,终于长大了!”
璧寒听了夏侯玄的话,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的丈夫有如此争气的儿子,她的女儿有如此厉害的哥哥,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今日,奉儿和献儿和山君,也一块留下吃晚膳吧。”
早就垂涎夏侯玄府上膳食的夏侯献、夏侯奉二人,立即便不客气的猛点头了起来。
这时,夏侯玄摸了摸小妹夏侯羽的脑袋,笑着问道:
“听说我又快要有一个青年才俊的妹夫了,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