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马车在城西的一家店铺门前停下,是二郎带着四个弟弟把人送过来的,叶孝元两口子和宋老太太,还有七七则送方老太去了医馆。
“下来吧,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二郎负着手嗓音沉稳道。
方剑夫妇笑的露出了牙花子,急吼吼的跳下马车,他儿子方宣一脸老实的跟在后面,方意姐妹三人也相继下了马车。
一家子看着眼前稍显冷清的大街,再看看面前的大门紧闭的店铺,傻眼了。
“不是,还没到候府呢,怎么在这停下了?”方剑笑的很勉强,但又不敢质问。
“谁说要接你们去候府的?”六郎负着手轻哼道,“京城的店铺有多贵你们知道么?像这个铺子就要一千两银子,后面有四间屋子,你们一家人刚好够住,既然你们想留在京城,以后这铺子就送给你们了。”
铺面能做生意,后头能住人,只要方家好好打理,还怕不能在京城立足?
候府愿意拿出一千两安置方家够大方,也仁之义尽。
“你们不是要接咱们去候府啊?”方剑后知知觉,之前高兴的太早了,“可我们没有本钱做生意,甚至没有余钱可供嚼用,有房子住又有什么用?”
方剑一脸焦灼,他在厢东镇账房的活已经辞了,家里的房子田地也都卖了,就是打算来京城享福的,但现在的情况与他想像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了,我娘呢,我娘她病重,如果住在这儿,岂不是都没法好好养病,街道上太吵杂了。”方剑这会儿才发现不仅他老娘不见了,连叶孝元和宋老太几人也不在,心里更慌了。
“你娘不用你操心,我们自有安排,这是钥匙,你们自己进去收拾一下,回头我会让人送一些吃用的过来。”二郎扔下钥匙便带着几个弟弟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哎,你们等等,不能就这样把我们扔在这……”方剑不甘心的想去追。
“爹,别追了,”方若拉住方剑劝道,“二表哥都说了,这铺子值一千两银子,这可是咱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咱就是啥也不做,把这铺子卖了,拿着钱回厢东镇去也挣大了, 咱别太贪心,人家不想让咱进候府的门,咱就识相点,若是死巴着不放没得让人生厌。”
吴剑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二丫头说的对,咱现在也算发达了,大不了不在京城浑,咱拿着钱回老家享福去。”
方意和方浅厌烦的瞪了方若一眼,姐妹俩同时向方周氏递了个眼色,周岁花也觉着二女儿和男人没出息,得了一千两就满足了,没眼界的玩意儿。
“他爹,你糊涂啦,别忘了咱们老家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回去还得重新买呢。”周岁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方剑一眼。
方剑讷讷道:“厢东镇三进的宅子只要二百多两,良田八两一亩,一千两银子买屋买田也还能剩下不少呢。”
缺心眼的蠢货,果然没出息,周岁花咬着牙根骂道:“回啥厢东镇,你有脸回去,我可没脸再回,别忘了我们为啥孤注一掷来京城,不就是为了给三个闺女找门好亲事,也给宣儿找个好媳妇?”
想到厢东镇发生的那些糟心事,方剑立马清醒了,对,不能再回厢东镇,再也不回去了,方家的脸已经丢尽,没法再回去见人。
“那现在咋办?人家候府根本不让咱进门?”方剑愁眉苦脸,心里恨透了叶孝元这个表弟,叶家这么发达,都当上候爷了也不肯让方家占点光,一心想与方家撇清关系。
没门。
方意小脸沉了沉,闷声道:“不急,左右现在咱有了落脚的地方,既然这铺子是要送给方家的,那咱们先住下,叶家不想管咱却不能不管奶奶,回头让叶家把这铺子的房契给我们,等铺子真正到手了,再想办法跟候府多要点好处,实在不行就让奶奶去要。”
“你奶奶那个老实东西,这次愿意求叶家照拂方家,都是因为发生了那件糟心事,她心疼你们几个孙女,也心疼宣儿才厚着老脸求人家的,再想让她跟叶家讨好处,怕是不愿意了。”周岁花一提起婆婆就窝火。
老太婆自己没本事,没能力让后辈子孙享福,有富贵亲戚可攀也不抓住机会,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受苦也不管,老蠢货。
“娘,奶奶说的没错,咱自己有手有脚的不好总是想着依靠别人,会让人瞧不起的,得咱自己争气。”方宣作为方剑唯一的儿子,性子随了方老太太很是老实厚道。
周岁花气的心口疼,用力捶了一下儿子,“争气个屁,凭你爹每月一两银子还是靠你做学徒,你就是现在能做账房也不如你爹机灵,嘴笨脑子还笨,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就你这点能耐也就勉强混口饭吃饿不死,指望你过上好日子想都别想。
总之有你爹和我还有你两个姐姐筹谋,你,还有你,”方周氏指了下方若,“你们姐弟俩给我老实待着,不许捣乱,咱家最蠢的就是你们两个。”
“对,听你们娘的,以后咱家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候府能给咱家多少好处。”方剑厚颜无耻的发话。
方宣和方若无奈的对视一眼,他们两个是家中最没有话语权的,说什么都不顶用。
医馆。
郎中开了一张药方,让药童去抓药,抚着花白胡须道:“这位老太太年轻时身体亏损的厉害,刚才老夫给她把脉,发现她曾小产过,后来便无法再怀孕,想来家中子嗣不丰。”
“她只有一个独子,孙辈倒是有好几个。”叶孝元点头回答。
郎中继续道:“这次估计她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后病了一场,之后又长途跋扈的赶路,所以病情越发加重,如今时日无多,老夫开几帖补药让她服下,应该还能撑个三月左右。”
“多谢老大夫,还望再开一些药膳让老人家调理身体,希望她能尽量多撑一些时间。”叶孝元说着递过去一个荷包,付诊费绰绰有余,剩下的便算赏银。
郎中捏了下荷包的硬度,心中满意,便给开了一张药膳方子,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道可以带老太太离开了。
方老太一直是醒着的,只是她身体太虚弱,睁着眼却始终说不出话来,这会儿看过郎中,郎中给她做了针灸好转不少,能开口出声了。
“孩子,真是让你破费了,姑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么多年才得已见你一面,却是没能为你做半点事,还要带着一大家子投靠你,你不要怪姑姑才好啊。”方老太太老泪纵横,竟是泣不成声。
叶孝元被她哭得心里一揪,大抵是血缘作祟吧,这老妇人毕竟是他亲姑姑,看见她这么卑微的求原谅,他怎会好受?
“当年我让你姑夫去找过你们,可方家日子一向过的不容易,你姑父和我都大字不识一个,无从找起啊,这些年我心里一直自责,时常半夜醒来就想着娘家还有没有人活着,如果活着怎么没回来找过我?
三个月前在厢东镇的时候突然有个男人出现,说有你的消息,可劲了怂恿我带着一家子来京城投靠你,说你做了候爷,享着泼天的富贵。
我知道那人可能没安好心,但我心里惦记你,就想临死前能再见一见娘家人,所以我拼着老命赶来京城,咳咳咳。”许是话说的多了,方老太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差点喘不上气。
宋老太看不得和她一样年纪的老人这般可怜样,赶紧给方老太抚着背顺气,“你莫激动,既然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愧疚的,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亲家母,多亏了你,孝元都和我说了,婉娘走的早,是你把他抚养成人的,我替我哥替叶家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方老太说着竟想爬起来磕头。
宋老太一只手就摁住了她,“说这话就严重了,我把孝元当亲儿子养,他和英娘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很深,他们都是我的孩子,用不着谁给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