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简带着阮今朝去正堂请安。
沈老太太、沈霁、苏氏早就在一起说话了,见着进来的二人,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阮今朝穿着身红裙绣着袖口裙摆绣着麦穗,手里捏着昨日大婚的却扇,挽着个贵气发髻,头上戴着齐皇后添妆的头面,耳朵是司南送的琼花金耳坠,天鹅脖挂着苏氏送的蓝蝶项链,手腕带着她的不离身的小银镯,指尖是沈简的世子爷的扳指,腰间还有曾经从沈简哪里顺来一直没换的世子印。
这若是其他姑娘来,大抵就是土气了,偏偏落到她身上,整个人富丽堂皇,和沈简站在一起般配的不行,丝毫没有被沈简周身的气质压下一头,旗鼓相当。
阮今朝敬茶完毕被沈老太太拉着坐到旁边,沈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高兴的不行:“以后家里有谁欺负你只管轰出去,阿简敢说你,来告诉我,我送他去见他祖父。”
沈简静静的喝着茶,这段时间他听过最多的人,就是要送他去阎王的话,他已经麻木了。
也就李玕璋有点良心还算抚慰,不过手段态度恶劣,说要是让阮今朝去宫里哭鼻子,就把他阉了,虽然不能人道了,至少手段还比较人都,至少把命给他留住了。
阮今朝轻轻摇着摇着扇子,笑的动人,和沈老太太保证,“好,我一定同阿简好好的。”
沈霁看儿子,提醒他,“一会儿还要进宫去谢恩可别耽搁了。”
正说着沈杳、沈飞花、沈安也来了。
三个人请安后,依次给阮今朝行礼改口。
“嫂嫂!”沈杳笑的嘴甜,主动去拉阮今朝的手,“你总算是我的嫂嫂了,以后我可以天天找你玩了。”
阮今朝给他塞了一袋子沉甸甸的金瓜子,小声道:“我给你的小耗子做了一箱子的小衣裳,还有你的狗也有。”
沈杳就差扑上去亲阮今朝,乖乖去苏氏旁边坐着。
沈飞花不咸不淡叫了声嫂嫂,见着沈老太太打来的冷冷目光,又底身规矩了礼,“飞花给嫂嫂问安了。”
阮今朝嗯了一声,今日不给她脸,来日她也敢撕破脸。
取了手指上的戒指给她,看她嫌弃的模样,“这戒尺是柔妃娘娘赠与我的,三妹妹手最是好看,带着锦上添花吧。”
沈飞花这才觉得阮今朝没轻瞧她,勉强收下戴在指尖。
阮今朝见给她拱手叫嫂嫂的沈安,说真的,她和这个沈安见面极少,即便当时在侯府照顾沈简,也没功夫和他见面。
这货给他的感觉,真的就是太佛了,佛到可以和李明薇拜把子的存在。
佟文去欺负他放狗咬他,他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认栽,也不去告状。
就如同现在,沈安改口叫了嫂嫂,也没等阮今朝给她什么,似乎觉得他压根就不会有,就默默去沈简旁边坐着了。
但没挨着,而是隔了一个圈椅,一屋子人瞧着,他如同被隔开一般,自个捧着茶低着头谁都不看。
阮今朝手里最规矩红封尴尬的拿不出来,沈简自然晓得阮今朝都给三个弟妹预备了什么。
沈简目光落到沈安脸上,她媳妇面子里子都给足,这小兔崽子着实是欠锤了,他出声,“沈安。”
沈安被沈简叫了一嗓子,无声哎了口气,都隔怎么远了,还嫌他,他将手里茶杯放在旁边,起身拱手给沈老太太做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阮今朝:……
这货是在气沈简,这货肯定是在气沈简!
沈飞花看弟弟又被赶走,狠狠捏紧了手指。
沈简这是几个意思,是要告诉阮今朝沈安在府邸什么都不是吗?她本来还不想来的,不是沈安说今日不给阮今朝排面,日后她在府邸日子艰难,她才不来,倒是好了,她给了面子,这人却下她弟弟的脸了。
沈简看直接甩脸子走了的沈安,那口气卡在心口不上不下,目光随着他出去,捏紧椅子扶手,直接蹙眉,“我今天……”
沈霁打圆场,赶紧打原场,“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
苏氏干干的笑着,忙着接话,“说着进宫去谢恩呢。”
又几句话,阮今朝听着外头说月姨娘来了,那脸上笑意顿时绽放,见她进来,主动招呼。
“月姨娘,我们好久不见,听闻你以前在府邸主事过一段时间,我若是又不懂的地方去问你,你可要好好的教我。”
如今安阳候府掌家的对牌都送到她手中,这府邸内内外外都是她说了算,钱都在她手心攥着。
月姨娘忍着气,“不知道四公子哪里惹得各位不悦,竟被赶了出去,既主子们不喜他,为何要让他来一场羞辱?”
沈简对月姨娘丝毫不客气,火气噌的出来,“羞辱?谁下谁脸子还说不清楚,戏本子都没选好,这就上赶着登台演了?”
他冷冷的说:“两个主子,一个养的头发长见识短蠢出生天,一个养的毫无规矩体统气得人想打,我没找你麻烦,你还喘上了?你真当这候府是早些年了?”
“今日世子夫人见家里人,瞧着你是三姑娘,小四的姨娘把你叫来掌掌眼,也算给你膝下养着的两个姑娘少爷长点脸,我看你又是来装疯唱山门的,既如此,姨娘也不必多呆了,我看着心里不舒坦。”
几句骂下来,沈飞花顿时坐不住,正欲说话,阮今朝开口,“世子爷昨个酒喝得多没睡好,因此说话声气大了些,姨娘先回去吧。”
沈简自不会拂阮今朝的脸面,自个端茶喝了两口,瞧着还真有点那么像喝大了酒气还在身上。
阮今朝余光扫了沈简,手里的扇子慢慢转着。
沈简适才称沈安叫的是小四,而且是下意思脱口而出,他有时调侃沈杳,也会叫声沈小二,私下也会称佟文沈老幺。
她恍的响起当年春猎,沈简看着沈安和秦家女滚在一起的眼神,比起恨,更多复杂的情绪如今想想,应是恨铁不成钢。
月姨娘出了长寿院,看着在边上脚尖提着小石子玩的沈安,狠狠拍他,“你你你,你就不能争气点?今日被轰出来,岂不是让所有人都说你沈四公子不得侯府器重吗?”
沈安满不在意,并不觉得有什么,“姨娘,我都说了,让你今日称病别来了,大哥不过是给大嫂体面二字,他如今是炙手可热皇子的夫子,以后的帝师,侯府下任家主……”
月姨娘跟着儿子走,不许他说丧气话,“你死气沉沉做什么。”
当年沈简出事后,沈安就被沈霁专门找人教导,在两年就单独给了院子,母子压根就被怎么亲切,特别是三年前沈简有把沈安丢出京城去了,也就过年回来两日。
“我没死气沉沉,我只是看明白,你多学学我,你看,大哥不喜欢我,我就从不去他跟前晃悠,他让我滚我就滚。”
月姨娘气得半死,真的想给他一耳巴子,“所以你才被他送出去,我让你求你父亲把你弄回来,你你你……”
“大哥是想让我考个功名当个小官有些固定银钱,方便以后分家把我踹出去不回来找他要钱,我回来做什么?原本族学课业多的要死,他还隔三差五要询问我学业,出去了还好些,虽听不懂那些博学夫子讲什么,至少他不会隔三差五派人来审我学问。”
“姨娘,我早就劝你别做无畏的事,如今大嫂管家,低调规矩些,你和三姐姐还能有口热汤热饭胭脂衣裳不缺,我你们就别指望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月姨娘抓着儿子,“你胡说死不死的。”
“不是吗?”沈安看她,“我们欠大哥一条命,大哥睚眦必报,迟早会要回去的,我是庶子,他是嫡子,都是儿子,前些年他病中挣扎一口气来来回|回,不就是不想看我继承爵位吗?”
“你脑子读书读傻了,爵位到手了你什么没有?”
“醒醒吧姨娘,爹不杀我,只是觉得留着我能激着大哥一口气吊着世上,大哥活着我活着,大哥死了,我烂泥扶不上墙,爹也会过继旁系的血脉来支撑侯府。”
“眼下大哥无碍了,我们的死活父亲不会管的,你若无事,就给我收拾行李吧,左右我该回学堂了,我多活一日,你多逍遥一日。”
月姨娘气得半死,见不理他超前走的沈安,“你就不能有点志气吗,见天死气沉沉的做什么?”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啊,我的命就是捏大哥手里的,今日没死是他放过我,明日死了是早就该来的。”
看离开的儿子,月姨娘真想上去踹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