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是个新手护士，资历浅，药理学知识匮缺，不能熟记药物的剂量使用。
像阿托品的使用就是她的知识盲点。
徐公道眯着眼睛笑道：“0.5mg的阿托品两支肌肉注射。”
白晴点点头。
病床边上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地发出冰冷的机械声。
徐公道的神色顷刻变得严肃起来。
“心率130次每分，太快了。”徐公道说道。
白晴开始给柯绍富注射‘阿托品注射液’。
徐公道盯着柯绍富的面容，若有所思。
说实话，像柯绍富这样的情况，十分危急。
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最好是马上转诊上级医院治疗。
可是最近的区人民医院距离乔星街道有30公里，要是现在送过去洗胃，估算下抢救时间，绝对来不及。
徐公道必须在急诊留观室完成对柯绍富的初步抢救。
“阿托品注射液1mg肌肉注射完毕。”白晴完成肌肉给药的操作后，汇报道。
白晴将操作完毕的针筒丢进黄色的医疗垃圾桶，她问道：“下一步我还需要做什么？”
“观察。”徐公道皱眉说道。
徐公道心中此刻有了一些犹豫，眉骨微微皱着，犹若一把匕首带着寒冷的冰锋。
由于乔星社区医院药物有限，他将希望全部放在了两只‘阿托品注射液’上。
‘阿托品注射液’是M胆碱受体阻断药，作用在外周‘M胆碱受体’，能缓解‘M样症状’，是部分有‘机磷农药中毒’出现‘毒蕈碱样’后首选的解毒药。
柯绍富的家属给徐公道看过柯绍富身旁洒落的农药瓶。
那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农药，是一种导致‘毒蕈碱样’症状的农药，而‘阿托品注射液’是治疗首选。
……
柯绍富的‘心电监护仪’持续发出冰冷的机械声。
血压缓慢升高，心率加快，心电图也不稳定。
“再准备0.5mg阿托品注射液，备用。”徐公道对白晴说道。
白晴颔首叹气：“希望老人能撑住。”
她快速配药，配完药后将手中充满‘阿托品注射液’的针筒向上轻推，挤出积气。
看着针筒里的透明液体，白晴眼神变得犀利和严谨起来，生怕出现差池。
房间内冰冷的“滴滴”的机械声不断回荡，柯绍富的生命体征持续不稳定。
徐公道见状，决定将最后的半支‘阿托品注射液’也推进柯绍富的身体。
“用药吧。”徐公道说道。
白晴应声后，立刻对柯绍富开始肌肉注射治疗车上剩余的0.5mg注射液。
无色的液体随着针尖冲进肌肉组织，进入组织液，最后经过淋巴、血浆和毛细血管，运出到组织液作用在靶细胞上。
“0.5mg阿托品注射液肌注完毕。”白晴说道。
在急诊留观室压抑的环境感染下，白晴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绝望之色。
“没药了，这是最后一支。”她对徐公道说道。
徐公道反应过来，惊道：“你是说这是治疗室最后一支阿托品注射液了？”
白晴嘴角噙着绝望的笑：“是的，其他的药都在药房，但是暂时联系不上那边。”
“好的，我知道了，先观察，我会再想办法的。”徐公道说道。
基层社区里能用的药就那么几种……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徐公道和白晴皆望着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柯绍富紧张起来了。
白晴的呼吸声变得粗重，她此刻就像一只被猛兽发现的兔子一般，恐惧和不安。
徐公道的眉头还是皱着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深邃的幽寒。
观察几分钟仍不见好转以后，徐公道看向白晴，说道：“准备催吐的肥皂水，我们再尝试第三次催吐。”
“收到。”白晴在治疗车上开始准备。
徐公道再次判断柯绍富的意识状。
意识状态是催吐的一个指征，如果昏迷，极容易误吸和窒息。
“柯绍富醒醒，你人怎么样了？我是医生，听得见的话，说句话。”徐公道弯下腰对着柯绍富的耳朵说道。
“呼之不应。”徐公道有些无奈。
柯绍富的唇色此时已经变得更加苍白，徐公道立刻靠近治疗床，用手调高鼻导管的氧流量，然后继续尝试唤醒病床床上的柯绍富。
害怕柯绍富听力有问题，徐公道呼喊的声音故意很大声。
声音巨大得徐公道自己都觉得耳膜嗡嗡作响。
“听的到声音的话，做个动作。”徐公道说道。
病房内除了仪器的机械声，就剩下回荡着徐公道的声音。
可是面对徐公道的询问，柯绍富并没有给出应答，哪怕是动动手指也没有，徐公道翻开眼睑，发现柯绍富眼神迷离而麻木，阴冷的脸仿佛是雾霾一般可怕而迷惘。
白晴手掌在腰前合十，在心里默默祷告。
她戴着的塑胶手套已经湿漉漉的了，汗水低落在地面上。
徐公道看向急诊留观室的地面，满是尘垢，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病人收进来过了。
“准备完毕。”白晴准备好了肥皂水。
她现在就等着徐公道排除昏迷的禁忌症后，然后收到徐公道发出的命令后，就直接将肥皂水灌入柯绍富的口腔进行催吐。
“如果出现中枢神经系统症状，进入昏迷，胆碱酯酶活力低于百分之三十，再进行催吐会加重病情。”徐公道说道。
柯绍富的‘副交感神经’过度兴奋，‘毒蕈碱样’的症状十分明显。
徐公道发现柯绍富的瞳孔已经像针尖一样，极细极小，保持一种强烈的收缩状态，而且看样子还在持续收缩。
瞳孔针尖样改变，这是个很差的信号。
“要不要再用其他的药再试试，不行再催吐。”白晴问道。
徐公道摇摇头：“没什么能用的药了。”
他一分钟前简单地给柯绍富查了体，‘阿托品注射液’用了以后柯绍富的‘毒蕈碱样’症状暂时没有得到控制。
……
柯绍富体内的药物浓度可能还没达到起效的点，还需要点时间去起效。
白晴看着医疗垃圾桶里的针筒，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刚才不直接静脉注射，这样起效会很快。”
面对白晴的疑惑，徐公道解释道：“肌肉注射副作用小，我初步分析柯绍富的中毒情况不算重度，暂时还需要静脉注射这么紧急，我更担心的是他的血压。”
白晴似懂非懂，茫然地听着徐公道的话。
“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徐公道说道。
白晴指着柯绍富，问道：“你说他吗？”
徐公道点点头，说道：“对，我一进门的时候这个中毒病人还喊我们要救他，可是才不一会就昏迷过去一样了，一直没有反应。”
白晴想起了一些细节，眉凝纠结。
她记得自己抽0.5mg的‘阿托品注射液’向柯绍富的臀部快速注射地时候，隐约中似乎听见了柯绍富小声地在喊“疼”，但是目光落在柯绍富的脸上时，发现他又面无表情。
白晴向徐公道讲起这个细节。
徐公道蓦然怔了怔：“有这样的事情？”
白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道：“是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幻听了吧？今天来报道，我昨天晚上一宿失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白晴随后又有些不确定了。
徐公道发现白晴与自己一样，因为第一天上班而失眠一夜的时候，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柯绍富，听得见的话，你说句话。”徐公道说道。
他拍了拍床头，发出巨响，尝试用刺耳的声音唤醒柯绍富。
但是柯绍富依旧没有反应。
“抢救完，我要好好睡一会，我还是第一次幻听。”白晴苦笑地自言自语。
徐公道看向柯绍富，然后盯着‘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波形。
他与白晴一样，想起了一些类似的细节。
进门的时候，徐公道给柯绍富做简单物理刺激催吐，当时柯绍富虽然双眼紧闭，但可做对光反射的时候还是有眨眼反应的，所以徐公道才在复苏室直接戴着手套用手指按压舌头催吐。
可为什么现在柯绍富完全昏迷状态一样？
不管什么刺激都引不出他任何细微的举动？
……
“老人家，听得到吗？听得到的话动动手指。”白晴帮忙喊道。
柯绍富还是没有回应。
徐公道说道：“呼之不应说明出于昏迷状态，对于‘急性有机磷农药中毒’和‘高血压急症’的病人来说非常危急，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公道伸出手，给柯绍富做‘神经系统查体’和眼睛的‘对光反射’。
“瞳孔对光反射存在。”
“没有引出病理征，中枢症状不明显。”
徐公道做完后又用手指用力地掐柯绍富的小腿，柯绍富无动于衷，没有反应。
白晴诧异了：“明明瞳孔对光反射存在的……”
徐公道也无比好奇面前的柯绍富是什么疑难杂症。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背后脊梁骨像被一把匕首顶着了，脑海里开始恐怖地回忆种种细节，还有推‘阿托品注射液的’剂量，整个治疗过程没有出错，不可能是药物相关的副作用。
那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这不对劲啊……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徐公道十分无奈。
害怕会出事，白晴问道：“既然阿托品推完了，徐……徐医生，肥皂水还灌吗？”
徐公道原本的计划是想用肥皂水催吐，但现在的情形势必弊大于利，过于凶险。
他顿了顿说道：“昏迷病人禁忌症，不能推，容易导致吸入性肺炎和窒息。”
“那我们怎么办？”白晴焦急地问道。
徐公道说道：“观察心电监护，如果再没反应，我们就开始抢救吧。”
白晴想起了书上说能用‘碳酸氢钠溶液’催吐，于是问道：“明明柯绍富的瞳孔对光反射存在，而且之前明明我们看见柯绍富入门的时候是有反应的，用了药后怎么反而就昏迷了，真的不灌一下碱性液试试吗？”
徐公道何尝不想直接催吐，但风险太大。
他向白晴解释道：“如果是平常情况下，轻中度的‘有机磷农药中毒’病人，用肥皂水或者用2%碳酸氢钠的溶液可以尝试催吐，可若是有了明显的中枢神经系统症状，不可取。”
徐公道一边和白晴解释着，一边思绪不宁，陷入纠结。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两个声音。
“尝试着灌吗？”
“还是保险起见，不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