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亦将所有情绪深深藏在眼底，坦然的直视着他，“我可以违心说你爱听的话，但你知道那不是真的。”
“你一直都对我这么薄情。”沙哑的声音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抖，顾璟西的心底仍有一抹酸涩的痛楚，久久无法消。
但这一刻，他却真真正正的释然了。
林千亦未曾领会到顾璟西这句话中的深意，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也不见半点血色了。
如潮水般的疼痛席卷着她的身体，也吞噬了她的心。
她的唇边溢出了一抹苦笑，像是突然醒悟了自己的结局，“想必，顾总向我讨要交易筹码也不是想要帮我，而只是为了羞辱我吧？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浪费了顾总的时间。”
林千亦平静的转了身，胸口的起伏却悄然泄露出激动的情绪。
在抬起脚想要离开办公室的那一秒，她再也无法站稳，就像用来支撑身体重量的最后一棵稻草也被抽走了，随着一行清泪从眼眶中坠落，她的身体也不可抑制的向下滑去。
顾璟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在她向地面栽倒的那一瞬间，他长臂一挥，将林千亦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怀中的人紧闭着双眼，漆黑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滴，面色骇人的苍白，脸颊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泪痕。
她哭了……
他把她弄哭了……
顾璟西的心口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他慌张的抱起林千亦飞快的朝着电梯口跑去。门口的何秘书看见他如此焦急，也顾不得享用美味的午餐，抬脚就跟了上去。
何秘书紧张的开着车，车的后座上，林千亦屈腿躺在顾璟西的腿上昏睡着，顾璟西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眉头拧成了一团。
林千亦无法睁开眼睛，疲倦和疼痛如潮涌的海浪般向她袭来，一浪盖过一浪，一阵压过一阵……
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她身不由己的旋转着，却无力逃离，只能被无尽的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
她惊恐的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孤独的、无助的啜泣着。
一直温热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带着世上最后一点光明的力量，将她从痛苦的黑雾中拉了出来。
“你醒了？”看到林千亦缓缓睁开了眼睛，顾璟西终于松了口气。
林千亦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自己在车里。
“停车……”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将自己蜷缩在车窗边的角落里，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是如此干哑。
看着她一脸戒备而惶恐的神色，顾璟西方才见喜的脸色又暗淡了下来。他没有出声，何秘书也不敢停车，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向前开着。
“停车，我要下车！”林千亦紧紧地扣着车把手，又喊了一声。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要带你去医院而已。”终于，顾璟西解释了一句。
“不用，我没事，我要下车。”委屈和无助瞬间涌了上来，林千亦拼命咬着牙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惊恐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猎鹰盯上的小鸟，眼睛里满是想要逃却又无处可逃的绝望，那样的绝望深深的刺痛了顾璟西的心。
“停车！”顾璟西低吼了一声，何秘书紧急逼停了车子。
他侧头望着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林千亦，完全不似方才孤傲清高的模样，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困窘和惊恐，眼睛亮的迷迷蒙蒙，隐隐浮现着似真似幻的泪光。
就是这双雾气昭昭的眼睛，明明该是楚楚动人的模样，在她脸上却有一种冷艳绝尘的诱惑，让他的心狠狠的一颤。
现在想来，他对林千亦的感情似乎是毫无来由的，但从他看见这双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印在了他心里，宛若烙印一般无法抹去。
只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这份烙印越来越浅，压抑在底下的情绪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汹涌了。
林千亦不去看顾璟西，也不知道此刻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有多心疼。
半晌，她才听见身旁的人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小亦，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对你，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林千亦呼吸一窒，顾璟西叫她小亦，他只有在无比认真的时候才会这样喊她。他在跟她道歉，声音是那样诚恳而悔痛。
她僵硬的转动着脖子，回头望向了顾璟西，然后就陷入了他深邃的瞳孔里。那张冰冷黯淡的面容渐渐回升了温度，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听到林千亦抽泣的呜咽声，坐在驾驶位上的何秘书心头突突的跳，车后座上发生的事绝对不是他能看的，也不该是他去见证的，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顾总，您和林小姐先聊，我下车处理一下公事。”何秘书说完就退出了车子，站在车门边上等顾璟西和林千亦谈完。
虽然她也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但他不敢听，如果让顾璟西知道，肯定会撕碎了她。
林千亦的眼泪就像是一颗颗冰晶，飞速射入了顾璟西的心底。
他手忙脚乱的拥住她单薄的身体，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我错了……”
除了认错之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不这么难过。
林千亦靠在他怀里，压抑了几天的痛苦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恨不得将前几天攒起来的泪水都哭出来。
她抽抽搭搭的呢喃着：“我也不想来碍你的眼，可是我没办法了，许氏要倒了，我想救他……”
顾璟西在她的头顶落下了一声叹息，此刻他心里没有嫉妒也没有恼怒，有的只有对林千亦满满的心疼。
他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林千亦的后背，就像是在哄一个噩梦惊醒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当年伤了他的心，就算现在你搭上自己去帮他，他也未必会感谢你。”
“我知道，可是我想跟他共渡难关，如果可能，我还想把他找回来，我想慢慢弥补对他的伤害……”
泪水冲洗着林千亦那双原本就干净澄澈的眸子，添加了闪亮的碎星，人谁见了都惹人生怜。
顾璟西一直耐心的安慰着她，他们聊了很久很久，从过去聊到现在，从初相识聊到上次的分道扬镳，再聊到他们不曾碰面的这些日子里各自都发生了什么。
仿佛是一对分离多年方才重逢的老友，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和心结。
何秘书在车门外站的腿都要断了，顾璟西不发话他也不敢上车，更不敢轻易离开，只能偷偷倚靠在门边，偶尔稍微换一下姿势，活动一下筋骨。
终于，顾璟西摇下了车窗，何秘书一个激灵，瞬间就绷直了身体。
他转身想要拉开车门，进去继续为顾璟西开车，顾璟西却叫住了他，“去买杯热水来。”
“热水？是热饮吗？”
何秘书有些发懵，很快就纠正了顾璟西的用词，毕竟大街上随处可见售卖热饮的店铺，却还没看见哪家店是卖热水的。
“嗯，也行。”顾璟西像是受到他的启发，瞬间迸发出了灵感，解锁了一个刁钻的热饮款式，“红糖姜茶，要开水泡的。”
“顾总，我去哪给你弄开水泡的红糖姜茶啊？”
何秘书犯了难，顾璟西这不是在故意刁难他吗？热饮有那么多，奶茶、咖啡、热可可，他偏要什么红糖姜茶，怎么不说来杯枸杞水呢！
顾璟西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的添了一句：“最多十分钟，我要见到红糖姜茶。”
何秘书看了一眼手表，再不敢停留一刻，拉开步子就跑出去找了。
林千亦一直在车里偷偷打量着何秘书，直到他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拔腿就跑，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之前那个秘书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换了？”
她现在还记得，上次在顾璟西办公室见到的那个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女秘书。
那个女秘书不但在相貌上称得上绝色，工作能力也是相当出色，林千亦实在是想不到顾璟西换掉她的理由。
“那个是我爸安排的，用的顺手的当然还得是自己人。怎么，何秘书不讨喜吗？”这话听上去倒像是在为何秘书打抱不平，明明他刚才还那么嫌弃。
何秘书看上去确实有些毛躁和迟钝，但工作起来却相当认真，从没搞砸过顾璟西交代给他的任何事情。而且他脾气也好，从不计较顾璟西的毒舌，做起事来耐心又细心。
最重要的是他忠心于他，也只忠心于他，这减少了顾璟西很多后顾之忧。
林千亦的唇边还漾着浅浅的笑意，“过分可爱了，把你显得太老成。”
“我是成熟了没错，但你也不用添个老字！”顾璟西随意地跟她开着玩笑，一扫刚才两人之间的阴霾。
林千亦把头搭在背后的靠椅上，悠悠的叹了口气，感叹道：“我们确实老了，眼看着就奔三了。小时候总是急着长大，长大了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都羡慕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