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白,天色微亮。当一缕金光刺破滚滚云层,落在道真宗门楼之上时,梵音彻遍,烟雾尽销。
山中湿重,发丝露浓,众人已是对峙了整晚。
虽然道玄子修为有所突破,但毕竟人单势微,对方除了蓝罗衣,还有几十名门人,甚至还有紫星门的支援。也因为如此,蓝罗衣有恃无恐,十数名门人已经轮番交战,道玄子师徒也是精疲力竭。
“道祖有言:万物本虚,终归尘土,道掌门,你作为道祖弟子,又何必执着?”蓝罗衣似叹似嘲。
明明要拆别人祖庭,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没有一丝愧疚,反而还在责怪对方死执不放。真是天下道理都被她一人占了,道玄子怒目圆瞪,却又无可奈何。
“万物本虚,虚的是我们贪婪之心,终归尘土,归的是我们清净之性,去邪存正,去伪存真,这便是道祖要我们执着之处。”
话轻。
意重。
至人之语,动人心魄。
毓天青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气韵写意,微步入尘,旭日烟霞倾洒在她身上,如烟笼海棠,风华无双。
蓝罗衣有些吃惊眼前的女子,这样的风姿,这样的容貌,她平生难见。
毓天青素手捏诀,长剑瞬起。随即,轻轻一抬手,从容道了一声,“请。”
这样的姿态气度,蓝罗衣的内心竟然不是味来。她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子,也不是没见过清雅之人,只是这般浑然天成的,似乎天生就是令人嫉妒的。
明明对方面色苍白,神虚气弱,气势却无半分失色。
蓝罗衣泯了泯嘴,真气涌动,双手如花缠绕,雨花掌层叠而来。
剑掌交鸣,风云涌动。
蓝罗衣越战越是心惊,不下百来招,她始终不能贴近对方身侧,对方御剑之力,实属罕见。
可见对方愈加发白的唇色,蓝罗衣暗笑一声。对方气竭难支,她又何须和她对招纠缠。
顿时一声娇喝,蓝罗衣双掌合一,掌势如绵绵细雨,倾泻而来。何谓雨花掌,就是雨点般的掌气,可以瞬间如花朵般绽放。
掌劲爆裂,乾坤动容。
毓天青面不改色,剑于当胸,化作无数剑影,如一道密密剑网,恰将对方掌劲尽缚。
蓝罗衣掌风凝滞,她又急又怒,连忙催动体内全部真气,势要将对方一掌击碎。
两股真气轰然相对,花雨没入虚空,密网归于晨光。
就在这时,虚空生起,一柄巨大的无形之剑,陡然刺向蓝罗衣面前。
蓝罗衣大骇,匆忙急退。然剑意超绝,即使她使出浑身解数,犹被震的倒退数十步,口泣鲜血,一剑已然伤了心脉。
毓天青微微一叹,终究是差了一些。她面色苍白如纸,纤细之身
已是摇摇欲坠。
“啧啧啧………”一道戏谑之声由远及近,由上而下传来,“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看到了什么?剑意贯一,没想到在凡间还有这样惊才绝艳之人。”
屋顶青瓦,两道颀长的身影伫立其上。一人锦衣华服,手拿折扇,似摇非摇,尽显洒脱之姿。另一人则抱着一柄长剑,敛目无波,看似默默不闻,却难掩风采过人。
“云深,你说是她的剑厉害些,还是你的剑厉害些?”
抱剑男子道,“她气脉有损,胜之不武。”
“啧啧……”锦衣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呵呵笑了数声,“听听……我听到了什么?居然说‘胜之不武’,你想过那些穿着蓝衣服人的感受吗?”
似是戏谑,实是嘲笑,蓝玉门众人瞬怒。
“以多欺少,仗势欺人。既然是正派中人,当然是敢作敢当的。”
对方话语含沙射影,蓝罗衣不堪受辱,但她已然受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暗压住火气,问道,
“七派之蓝玉门在此办事,敢问来者是谁?”
锦衣男子呵呵一笑,“我们不过是途经此处的外域散修罢了,比不得蓝玉门的名头。”
“即是如此,就莫要多管闲事。”
“那可不行。”锦衣男子一指抱剑男子道,“我这位兄台,最爱管闲事,凡是闲事,他都要管上一管的。”
话音刚落,抱剑男子手中的长剑,已然不见。
一阵剑气震荡,蓝玉门弟子纷纷站立不住,逼退数丈。众人原本脚下之处,赫然是一柄黑如曜石的长剑,如千钧压顶之势,竖立当空。
蓝罗衣知道此行难以成事,纠缠有亏。只得愤恨的看了一眼屋顶上的两个男子,随后带领门徒,迅速离开。
见他们离开,道玄子不由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劫后重生之感令他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红日东升,金光遍照,毓天青沐浴在阳光中,浑身包裹的温暖之意,令她不由恍惚,伴随他人的惊呼,她单薄的身子,如纸鸢般飘落,恰好,落在一双强劲的臂弯中。
阳光映照着对方立体的五官,星眸朗目,分外明亮。
一道灼热的真气从后背源源不断的输入,强劲的真元之力,自动修复起毓天青体内的经脉来。
温暖之意在体内逐渐攀升,舒服之意令她昏睡在对方怀中。
山风送爽,天朗气清。深山遗观,离得了红尘,却离不开人心。
“哎呀,云深,我从未见你对哪位女子这般上心?”香雪海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抱剑男子。
白云深撇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不正是你想看见的吗?”
“哦?”
“伱今日来的目的,不就是想保下道真宗吗?道真宗虽然衰败,但毕竟是道门祖庭,威望犹在。即便将来道界统一,没有道真宗的加入,道门就难以团结一心,而道界愈是混乱,对魔教愈是有利,难道不是你想看见的?”
香雪海笑道,“知我者,云深是也。”
“所以你这次要我做什么?”
香雪海眼含欣色,和聪明人说话自然是不费力的,“留下来,找到‘玉骨舍利’。”
白云深双眸闪过一丝惊讶,“你也认为‘玉骨舍利’真实存在?”
“当然。”香雪海一抖手中折扇,“我魔门典籍上清楚的记录着,当年道祖飞升时的景象,以及肉身凝结舍利的经过,我魔门祖师亲眼所见,岂会是假?”
“那也就是说,道玄子所言不实。”
“倒也未必。”香雪落摇着折扇,“恐怕连他也不知道舍利下落。”
“那我又从何找起?”
香雪海道,“蓝玉门虽然走了,但是身后还有七派,不会就此罢休的。倘若道玄子知道舍利下落,他必然会有行迹可现,倘若他确实不知,你也要为我保一保道真宗。”
白云深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真宗存在一天,七派就不敢太过招摇,正道只要一天没有大统一,魔教自然就少一天威胁。
“如今道玄子等人都已受伤,就凭他们三人,绝非是七派对手,你就此留下,他们必然不会拒绝。”香雪海握拳作揖,“此事就辛苦云深兄了。”
白云深推却虚礼,“倘若真能寻得‘玉骨舍利’,于我也是益处。不过,我还需要一物。”
“何物?”
“扶灵丹。”
香雪海微微一楞,随即笑道,“不料想云深兄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一向八风不动的脸上,意外的闪过不自然的表情,他轻轻咳了一声,“那姑娘强用道境,损害了先天真元,若不施以灵药,恐怕落下暗伤。”
香雪海只道,“扶灵丹,可使枯骨生肉,寒灰更燃,当年药师所炼,也不过只存三颗,可谓是稀世珍宝。”
白云深自然知道其珍贵,语气还是坚持,“算我欠你一份情。”
“唉,云深,你当我不舍得区区一颗丹药吗?以你的性子何曾如此?”香雪海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瓷药瓶,“虽然珍贵无比,可若能成就一段佳话,我也是极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