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煜是部门主任，有一间独立办公室。
屋里有书柜，报夹，一套带茶几的小沙发。
办公桌上堆着一叠稿件，桌角摆着一盆文竹，长势很好。
文光煜从书柜里取出纸杯，给马小飞泡了一杯绿茶。
两人坐下来，马小飞帮文光煜点了烟：
“文老师，打扰你周末休息了。”
文光煜吐了一口烟，道：“报社的作息时间还没变呢，今天本来就要上班，你这次都带什么稿子了？”
马小飞从包里取出几张方格的稿纸递去：“我带了4篇稿子，文老师，请过目。”
文光煜接过稿子，一脸专注，翻看一阵后，颔首道：
“嗬，两个小二流子，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去卫生院抢杜冷丁。
这篇社会新闻挺生动，我帮你转给综合新闻部。
另外3篇稿子都不错，我留在副刊用。
你的稿件，文笔简洁生动，言之有物，编辑都不用怎么改，大家都喜欢。
这一手钢笔字是真漂亮，要闻部爱好书法的王主任，前两天还夸你的字好看……”
马小飞保持微笑，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每一次他到报社来投稿，文光煜总是不吝夸赞。
马小飞又递上一根烟，问道：“文老师，报社最近会招记者吗？”
文光煜好奇道：“你有亲戚要毕业了？”
马小飞摇头一笑：“不是，文老师，是我自己想做记者。”
文光煜有点惊讶：“小飞，你这么年轻就是财政所副所长了，以你的才能，再过几年，说不定都是副镇长了。”
马小飞道：“文老师，你也知道，乡镇干部就是万金油嘛，工作挺杂的，我更喜欢报社这样单纯的工作。”
文光煜抽了一口烟，想了想，又劝道：
“你要想调到报社来，没有特别硬的关系，根本就不要想。
91年报社公开招考记者，我笔试考了高分，当时的社长还是我妈教过的学生，我依然费了不少劲，才挤进来的。
92年，我又去京城广电学院进修了一年，93年才正式从供销社调动工作关系过来。”
马小飞只是微微一笑：“文老师，能不能调动工作关系，我无所谓的。”
文光煜又思考一下，道：
“最近倒是有个机会，锦阳日报副刊要改为周末版。
学习省报今年创办的《西部都市报》，办一份周末版的市民生活报，周六和周日出刊。
报社内部还在讨论，初步计划是公开招聘六到八个记者。
以你的水平，都不用考试了，可以直接上岗。
只是，你自己要想好了，这只是招聘记者，没编制的。”
马小飞道：“文老师，有没有编制，我真的无所谓。
今年县里有停薪留职的政策，鼓励乡镇干部下海搞创收。”
文光煜道：“这件事我也知道，是市里发的文件。
主要是解决乡镇八大员之类的冗员问题，可以停薪留职三年，对吧？”
马小飞道：“是的，我们龙安镇政府有110多人，编外职工就有50多人。”
文光煜又想一想，道：“这样吧，你自己先想好，等周末版招记者的事定了，我会通知你。”
马小飞再给文光煜递根烟：“文老师，谢谢了，我去阅览室看看报纸。”
文光煜点头一笑：“你去吧，我正要处理一下稿子。”
文光煜也知道，马小飞每次到报社，都会去阅览室看报纸。
像龙安镇这样的乡镇，只订有四五份党报。报社能跟全国各地同行免费交换报纸，阅览室有好几十份报纸。
马小飞去了3楼的阅览室，坐下来不到1小时，就快速翻看了十几份报纸。
直到翻到一份前两天出版的蜀川金融报。
评论版上，[3.27国债期货事件]这几个字跃入眼帘，马小飞一下子愣住了。
“5.18？”
细细读过这篇评论，马小飞在脑门上一拍：
“对啊，1995年，国债期货暂停，A股出现过一次短暂的5.18行情！”
回到1995年一星期后，终于找到挖出第一桶金的机会，马小飞瞬间踏实了不少。
他也不想再看报了，没什么事，能比三天之后的“5.18”行情更重要。
2001年，马小飞开始做股票，曾经亏的血流，到了2015年，却做到了几个亿的身家。
2016年，马小飞开始专职做私募，到了2021年，基金规模曾经接近60亿。
再之后，便是不堪回首。
做过几年私募，甚至在圈内还一度小有名气，马小飞自然研究过大A股历年的重大事件。
1995年的A股，开市不到5年时间，还没有涨跌幅限制。
“5.18”行情虽然短暂，沪指却是三天就暴涨+60%。
连续三天的井喷行情……
看看时间，刚过上午11点。
马小飞匆匆赶去文光煜办公室，又递了一根烟：
“文老师，我有事要回龙安了，下次来锦阳，我再请你吃饭。”
文光煜点头一笑，又问道：“小飞，稿纸和采访本用完了吗？”
马小飞道：“快用完了，麻烦文老师，帮我各拿一本。”
文光煜打开书柜，取了一本方格的稿纸，和一本巴掌大小，印有锦阳日报的绿皮采访本。
认识马小飞快两年了，文光煜对他很是欣赏，尽可能为马小飞提供便利。
报社别的通讯员，在文光煜这里，可没这种待遇，稿纸得自己去买。
马小飞道谢之后，快步下楼，走到街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中心汽车站。
到车站一打听，下一趟回龙安镇的班车，是上午11点40分。
马小飞买了车票，又买了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中午时分，一辆有些破旧的中巴车，行驶在乡间一条柏油公路上。
车头挡风玻璃前，挂着[锦阳-龙安]字样的行程牌。
公路两边，村落里炊烟袅袅。
田野里，农民三五成群，戴着草帽，挽起裤腿，顶着有些火辣的日头，弯身插秧苗。
一行行秧苗立起来，白晃晃的水田也换了绿妆……
马小飞靠窗坐着，嚼着面包，喝着矿泉水，看着田间这些忙碌的农民，想起老家的父母和姐姐一家。
这几天，他们也会是这样早出晚归，在田里弯一整天的腰。
回到1995年，马小飞还没回过老家。
他还没想明白，这辈子的路，该如何走。
直到昨天在宿舍书桌里翻出几篇稿子，马小飞才有了初步打算。
还得先从熟悉的媒体行业开始干起，只是提早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