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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无衣心头一紧,心想果真出事了,连忙下到沟里,找到阿毛,惊见他还活着,只是手指被戳了个窟窿,也已止血。赶快将他背在背上,沿着沟底走了大半夜,才将他背出沟底回到家里。仔细查看之下,上上大吉,阿毛身体无大碍,几天后就又下地干活了。

        可是没想到阿毛被树枝戳破的中指感染风毒,长出一只疔疮,嵌在肉里,坚硬如钉,十指连心疼,阿毛都忍了。谁知不久开始溃烂,阿毛再也忍不了,疼得在炕上打滚,杀猪般嚎叫,三天了,不吃不喝,手指却在一天天地溃烂,渐渐血肉模糊。张无衣心急如焚,他没钱给阿毛看病,心想如此烂下去,恐怕整只手都不保,于是和媳妇商量,要将阿毛手指剪了,不然的话,阿毛若有三长二短,张家愧对林容先烈。媳妇点头称是。入夜,张无衣趁阿毛入睡,狠狠心,咬咬牙,用一把剪刀去剪阿毛手指。忙乱之中,没剪到关节,而是剪到了骨头上,皮肉剪开,指头却没剪断,阿毛“唆”地从床板上挺起,像诈尸一般,欲呼无声,怒目而视,以为养父母趁半夜要结果自己性命。

        张无衣自知将孩子吓着了,见他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不成人样,反到自己吓得胆寒心惊,“妈呀”一声扔下剪刀就往屋外跑。他媳妇张氏在门外惊叫起来:“他爹,可不能半途而废,今日不剪掉,孩子的手就废了,到时候性命也保不住。”张无衣回过神来,又转身进屋,对阿毛说:“孩子,忍忍,再剪一刀就好了。”不由分说,扑到床上,抓住阿毛的手,阿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养父要剪他的手指,吓得大呼大叫。张无衣连忙呼唤张氏来帮忙,张氏扑到阿毛身上,将他死死压住,阿毛无力挣扎,任由她压着,紧紧抓住他的手呼叫张无衣:“他爹,快剪!从关节软骨处剪!”张无衣背过身,将阿毛的手紧紧夹在两腿之间,不使他动弹,一手拿剪刀,一手摸到中指关节处,将剪刀放在关节处,咬咬牙便剪。平时用来剪绳索、枝条的剪子已缺口,刀口太钝,一剪刀下去肉断皮连,阿毛惨叫一声,昏死过去。张无衣一不做,二不休,再剪一刀,剪断皮筋,阿毛的指头掉落在地上。

        “快,拿棉花来堵血。”张无衣对张氏叫道。

        张氏这才放开阿毛,起身扯开棉衣下摆,从里面扯出一团烂黑棉絮,张无衣拿来裹住阿毛指头,再用布条扎紧,这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阿毛经此折腾,又在炕上挺了三天三夜,竟然奇迹般从鬼门关回来,不多久又下地干活。张无衣心想,革命军后代命不该绝,意志坚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父子合力,在村外荒郊野岭开垦出一片沙地,种上红薯、花生、高粱米,一家三口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谁知到了民国十一年,阿毛十三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四千里凤阳大地瞬间变成不毛之地,农民为保卫庄稼赤膊上阵,与蝗虫拼死搏杀,然无济于事,饿死、战死、冻死、热死、背井离乡乞讨而成空村、荒村的十之八九。眼见一家人奄奄一息,难以为继,张无衣取出家里仅有的铜钱,叫阿毛到村口集市换些吃的来,一再关照只要菜蔬不要畜肉。阿毛来到集市,集市荒芜凋敝,不要说菜蔬,就是菜叶野草也不见一片一瓣。肉倒是有些,价钱却已从三十文涨价到一百二十文。阿毛只好空手而归,以实情相告:“太奇怪了,菜蔬不见一片一叶,唯有畜肉高挂,倒是新鲜。”张无衣说:“这哪里是畜肉,是人肉!”

        阿毛大吃一惊:“我的妈呀!市场卖人肉?人肉是哪里来的?”

        张无衣说:“遍地是死尸,遍地就是人肉。现在死尸吃完卖光,恐怕连活人也杀来吃杀来卖了!你见的新鲜肉,恐怕是新死的人肉。”

        阿毛不信,说道:“杀人不怕官府抓?”

        张无衣说:“太平盛世,官府才会抓人,凶年饥岁兵荒马乱,官府自顾不暇,哪里还看得见他影子?前些日子,邻村就已传出,将家里妇人杀了吃食的事,所以我叫你不要买肉,连树皮都啃光了,哪里还有猪羊牛马宰杀卖!”

        到了晚上,一家人饿得都睡不着,油灯也省了,摸黑枯坐冷坑说话,张氏有气无力地对张无衣说:“孩子都快饿死了,现在有钱买不到吃的,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明日我去岗东娘家看看,拉下面子去求些吃的,拯救孩子要紧。”

        张氏的娘家算是岗东小康人家,因嫌女婿穷酸,平时从不与女儿家来往。张无衣知道媳妇实在是挨不下去了,才会回娘家求救。张无衣将家里所有的铜钱合在一起,交给媳妇,希望媳妇明日能在娘家换到一些吃食。他情知即使拿铜钱去换,她娘家也不一定会接济女儿,但灾情非一天两天会过去,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她娘老子见女儿可怜,善心大发呢。第二天天一亮,张氏就出了门,她已三四天粒米未进,妇人家身板本来就薄,紧走慢跑,寒风一吹,还未过岗,即倒毙于土地庙门前,死时紧拽着兜里的铜钱。

        残阳挂在树梢,天边染成了血色,乌鸦已经出动,扑腾着翅膀在张氏上空盘旋俯冲。张无衣满怀希望等待媳妇回转带来吃的,见媳妇去了一天未回,却听闻鸦声鸹嘈,恐有意外,叫阿毛在家看门,他出门去察看。张无衣顶着风沙便出了门,山里天黑得早,此时天空黑沉沉的,寒风萧瑟。张无衣走到土地庙前,见庙门前倒伏着一个人,心想不好了,奔到跟前一看,正是自家媳妇张氏。张无衣连忙伸出手指在媳妇鼻孔底下试了试,哪里还会有气息,再摸身上,也已冰凉。张无衣跪地,呼天抢地哭喊了一会,悲悲戚戚将媳妇背去乱葬岗里埋了。知道凤阳不可再留,回家收拾起包袱,如此这般与阿毛说知,阿毛欲哭无泪,跟随养父汇入乞讨大军,往江南而去。

        父子两人靠着兜里的三百铜板,风餐露宿,一路向南。路上难民成群结队,树木几无树皮,都被难民啃光了。偶遇施粥的,一碗粥抵三日饿,遇上大户人家施舍,才勉强吃上一顿饱饭。

        过了淮河渐有起色,及至长江以南,几无灾年景象。不知又走了多少时日,他们来到江南广福,靠兜里仅剩的一块铜板在西街买下一间猪棚茅屋,这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行乞生活。张无衣在厚德府讨得短工,帮牛老四打下手,得以喘息养家。阿毛拜镇上一位老裁缝学手艺,吃了几年萝卜干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艺比他师傅还精良,便自立山门,在茅屋里摆开桌台板,一把尺子一把剪刀,替人做衣裳谋生。起先全靠走街串巷给别人缝缝补补讨生活,后来十里百乡都知道广福镇上有个小裁缝阿毛,手艺精良,长衫短褂,旗袍洋装,无所不会,做成的衣裳合身得体,且价格公道,因此十里八乡都来找他做衣裳。广福乃天泽福地,人们日子相对好过,上门做衣裳的人也越来越多,阿毛父子俩生活渐趋安稳。

        这天,阿毛早起,打开两扇柴门,街上走来一位不速之客,一看,是厚德府的李夫人和仆人吴妈,阿毛连忙请进屋里。家中仅有一张凳子一张床,阿毛搓着手为难,只好请李夫人坐自己的板凳,吴妈却没凳子可坐,矗立一旁。李夫人没有坐下,站着说:“阿毛师傅名声在外,妇人不请自来,烦劳阿毛师傅抬脚,上门量身定做衣服。”

        原来,“一街两坊”开工,李善仁即和夫人商议,这是李家一件大事,待一年半载竣工以后,要宴请乡里乡亲,届时沈老板夫妇、张老先生、村长、乡佐及前师爷、孔目等要人,乃至剃头师傅、接生婆、媒婆,有用无用之人都要请来,一为庆贺家中大事,二为答谢邻里同乡、偿还人情。李夫人说:“此举甚好,届时一定要请张老先生他女儿出席,海儿也要回来,私底下先做个暗媒。”李善仁说他要亲自出马,日后多去张家走动,张老先生面前探个口风,若张家姑娘已有相好,此事便罢,或者张家不中意海儿,此事也罢。夫人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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