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人在办公室，心已经飞到外头去了。
他把手上那只钢笔转出了虚影，最终还是摁下了拨号键。
短促的三声呼叫音刚过，电话被接通了。
“哪位？”
秦漫没有存他的手机号。
“我，江练。”
秦漫了然，“哦，江队啊，有什么事吗？”
江练从电话里听到她的背景声音有些嘈杂，时不时还有到站播报的女式电子音，判断出她应该是在公交车上。
“晚上有空吗？爆炸案刚刚告破，大家都辛苦了，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秦漫拒绝道，“我就不去了吧，左右也没出什么力，就不打扰你们一帮大老爷们喝酒了。”
江练：“已经订好了，你要是不方便，我来接你。”
秦漫：“江队长，人不必做得这么到位，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我那份，就你替我吃了吧。”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她不想去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是此刻公交车的后排座位上，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男子，正在虎视眈眈得看向她。
她不满得嘀咕，“还跟到这来了，有毒吧？”
她从上车就发现了异常，因为这个人跟踪还跟得特别低级，鬼鬼祟祟，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粗略得看了一眼公交车的行驶路线和站点，决定提前下车，会会这个小喽啰。
“车辆行驶，请拉好扶手，下一站，阳光商业中心，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nextstation，sunshinebusinesscenter。”
秦漫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决定就在那一站下车了。
车刚停稳，她飞快拎起包跑下去，后排上的口罩男也急匆匆跳下车，秦漫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头一点，就看到了身后跟上来的影子。
她不想在这大动干戈，她不想重操旧业，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但是被逼不得已，她也只好那么做。
这个地方是个大型商业中心，人很多，她扫了一眼就觉得在这找一个下手的地方有点困难，索性就再往前走一段路，边走边找。
江练被秦漫彻底干脆得拒绝，干脆就也没组织吃饭。
什么请吃饭都是幌子，他就是想找个借口打电话问问秦漫的情况。
既然被无情拒绝，他也干脆抓起车钥匙准备回家了。
晚高峰的车流已经逐渐开始堵起来，江练的车堵在主干道上缓慢行驶，等了一个红灯还不够，又停下了。
他习惯性得去撇反光镜和后视镜，却看到了那个拒绝了他的邀请的人。
秦漫双手插兜悠闲得走着，像普通的上班族累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而在她的身后，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男子，藏在底下眼睛，一刻都不敢漏掉得注视着她。
秦漫步伐加快，那个人就也加快。
此时的秦漫已经走出了反光镜能照出的视线范围，江练从副驾的车窗望过去，秦漫就正好从他眼前经过，要往下一个路口去。
江练当机立断，猛打反向盘，从直行车道一下转到空荡荡的右转车道，追上秦漫，一边摇下车窗，一边刹车。
伪装的秦漫其实高度警戒，被忽然拦在面前的车吓到，脚步一顿。
江练露出半张脸，“上车。”
秦漫一看是熟人，立刻拉开车门。
江练立刻挂出了警报器拉响，一脚油门驶出，后面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没有敢再追上来，只是直勾勾得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直到再转弯，从整条街区里消失不见。
他索性把秦漫送到了家里，但车门迟迟不落锁，秦漫也不急着开门，他们各自心里有清楚，装没用了。
江练率先打破平静，“你被跟踪了。”
秦漫回答得很平淡，“我知道。”
江练一看她沉默得反常，就知道其中必定有妖。
“不是第一次了？”
秦漫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为什么不说？”
秦漫又装得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事，不值一提，江队长不是还有饭局嘛，别因为我耽搁了。”
江练沉声打住她，“秦漫，要不是我今天偶然撞见，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秦漫笑了，“不然呢，被吓得从此不敢出门？还是去整个容变个脸？生活总得继续，不是吗？我又不能来一个杀一个，我除了就这么受着，还能怎么办？”
“江队，别小题大做了，这点小事，我处理得了。”
江练的语气越发深沉。
“你都知道，你就是不说。”
秦漫什么话气人就挑什么说。
“我要说什么？请江队派个人，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吗？还是江队准备把我栓在裤腰带上？”
江练没被她带着走，捡重点问。
“知道跟踪你的，是什么人吗？”
秦漫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了他。
“就算消息捂得再严实，恐怕黑鲨那，也已经发现我没死成了。”
江练转过头，“那你们特情部难道就这样放着你不管吗？”
秦漫轻哼一声，“管？怎么管？江练，只有你这个奇葩，一心一意得想留下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危险人物，连老许都没办法把我继续留在特情部，你懂吗？我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人不鬼的东西，我站在黑白交接的地平线上，我既无法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也无法回到原先的位置。”
“监察组对我的个人审查直到现在都还没出结果，我是一颗游走在边缘的炸弹，不能轻易抛弃，却也不能轻易相信。”
“特情部相信我，许劲风相信我，你也相信我，可是有什么用呢。老许他压力已经够大了，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我更不想，拖你下水。”
江练沉默了，就算他知道这个层面上的事，但听秦漫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像是被揪着拧一样的难受。
这是他也无可奈何的事。
秦漫豁达得接受命运的安排，双手枕头往后靠。
“放心吧，江队，我有能力自保，就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还威胁不到我。”
“烦是烦了点，跟甩不掉的苍蝇似的。”
江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平常一样温和得面无表情，可她扭头就能清楚得看见，江练写在脸上的担忧。
“不用这么担心我，你也把我送到家了，不是还有饭局吗？快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江练如愿放她下去，看着她家的灯亮起才开车走，他手握着方向盘心不在焉，连绿灯亮起也要后面的车摁喇叭提醒。
终于，车辆起步，一通蓝牙电话拨打出去，很快接通。
“江队长啊，好久不见啊。”
江练目视前方，“老赵，最近怎么样？”
“还能咋样，我那治安总队，你懂的，天天一堆破事，咋样，啥时候出来约个饭？”
江练：“成啊，时间你定，我一定去。”
“江队，你就别卖关子了，咱两都老熟人了，你每次找我不是借人就是调询，怎么，这次又有什么大案子了？”
江练：“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的确是想跟你要两个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老地方搓一顿，怎么样？”
“得嘞。”
江练：“不见不散。”
“不醉不归，哈哈哈……”
江练挂断电话，熟练得扭打方向盘，车身流畅掉头，驶入湍流不息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