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嘶力竭。
没有面部表情。
更没有眼神悲痛。
那是一种和普通哭戏完全不一样的表演。除了眼泪，秦西妩身上再也没有情绪悲痛的痕迹。
可也正是因为那面无表情地落泪，让所有人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
说不出，道不明。
但是观看这一段表演的人，都觉得从胸腔到喉咙堵得难受。
像是灌了满满的酸液，一丝一寸腐蚀着血肉，可偏偏喊不出声音，只能自我消化疼痛。
这是一段让人窒息的表演。
秦西妩很快出戏。她擦干脸上的眼泪放下手臂，同时也示意贾葛和萱茉自己的表演已经结束。
会议室依旧是安静的，大家还没有从刚才那种悲痛的情绪中缓过劲儿来。
大概又过了十几秒左右，会议室座位后排传出很小声的啜泣。
助理小米捂着嘴抽噎。她眼前湿润了一片，眼泪正一颗颗往外翻涌，这边刚拿纸巾擦了两下，很快就又一脸泪水。
徐理不像她哭得那样狼狈，可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手跟蜜蜂翅膀一样，对着眼眶不停地扇。
贾葛是导演，他拍过太多哭戏了。有些好演员的哭戏很有代入感和共情能力，有时候他也会被演员的情绪感染到，坐在监视器后默默流泪。
只是能把他演落泪的演员少之又少...
缓过神来，贾葛深深吸了口气，他不受控制地抹了把脸。
感受到掌心的少许湿润，贾葛怔住了。
他刚才...
哭了？
贾葛没说话，他旁边的萱茉这回先出了声音，“我有两个问题想...”
萱茉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面试演员名单，“想请问一下秦老师。”
“您说。”
萱茉，“第一个问题。剧本中我写的是白灵单手持枪杀死傅让秋，秦老师刚才的表演为什么是双手持枪呢？”
秦西妩反问，“萱老师在描写这一段的时候，真的希望白灵亲手杀死傅让秋么？”
萱茉没说话，沉默几秒后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知道了。第二个问题...秦老师扮演的白灵在杀死傅让秋之后，为什么会哭？”
贾葛也忙问，“我也很想知道。”
不仅是他们两个人想知道，看过剧本的蒋桐和连可昕更想知道。
白灵是警察，杀死傅让秋是她的任务！在最后任务完成的时刻，白灵不应该是高兴的，兴奋的，感动的么？
怎么就突然哭了？
而且还是面无表情地落泪。
她们想不明白！
秦西妩笑着对萱茉说，“我刚才问萱老师的第一个问题，请萱老师先回答一下。在描写这一段的时候，您真的想让白灵杀死傅让秋么？”
“不，我不想。”
秦西妩继续问，“为什么不想。”
萱茉推了下眼镜，低头不语。
因为她也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表达。
“因为这个时候，白灵已经爱上了傅让秋。对么萱老师？”
贾葛皱起眉，否认秦西妩对剧本的剖析理解，“白灵她是警察，傅让秋是心狠手辣的毒枭，她怎么可能会爱上傅让秋？”
“贾导。”秦西妩，“白灵是警察没错，可她也是刚从警校毕业的花季少女。”
“白灵深知自己的任务，加上她的父亲也是缉毒刑警，并且还是在缉毒过程中牺牲的一名刑警。白灵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对傅让秋产生情愫，可有时候感情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是。”萱茉表示认可，“虽然在小说中，我一次次强调白灵对傅让秋的好只不过是为了让其更相信自己，可写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这样的好是有所图谋，还是假戏真做。”
秦西妩，“这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我回答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连呼吸都放慢放轻了下来。
“其实在看到这一段戏份，我也非常的纠结。我在想，如果我是白灵，到底要不要在最后让傅让秋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
“这里的表演我想了两种，一种是在枪杀傅让秋之前落泪，一种是枪杀傅让秋之后。就在刚才举枪的那一刻，我还是选择了后者。”
萱茉声音颤抖，“为什么不让傅让秋知道？”
“因为白灵举枪的时候告诉了傅让秋她是警察...她们这一生注定不能相爱，她站在光明里，而他深处黑暗。”
“既然注定不能相爱，那就不要让他发现自己藏匿的爱意。让他这一辈子就恨自己好了，不要因为她的爱就轻易饶恕她。”
“白灵也是自私的，她不能让人知道她也爱上了傅让秋。因为对傅让秋充满愧疚，所以她也会把他永远深埋心底，让他成为她一生的秘密。”
秦西妩看着摘掉眼镜默默擦拭眼泪的萱茉问，“我说的对么萱老师？”
“对！因为军人的天职是保护人民，守卫国家。白灵选了效忠自己的警徽，她就只能牺牲自己的爱情”萱茉，“所以最后，白灵杀死的不仅仅是傅让秋，还有她自己的爱情。”
秦西妩笑而不语。她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了，萱茉老师其实都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深入描写白灵的内心情绪，不想要白灵背负上这样的疼痛过一生。
作者笔下的人物，都像是作者的孩子般。
萱茉心疼白灵背负了太多，秦西妩却觉得白灵是想要永远记得傅让秋的。所以她双手持枪是不忍心杀死傅让秋，在杀死傅让秋后落泪是因为她爱他。
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亲手埋葬自己的爱情。
“谢谢你秦老师。”萱茉戴好眼镜，重新看向秦西妩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或许，这才是白灵想要的吧。”
“啪啪啪——”会议室响起掌声，是影后蒋桐。
蒋桐也是眼睛红肿，明显是被刚才秦西妩的演技感动到了。
蒋桐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秦西妩，“我怀孕的时候看过你演的网剧。我记得...你的演技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这句话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会议室里悲伤的气氛也散去不少。
蒋桐“啧”了声，对着秦西妩微笑点点头，“小姑娘进步了很多，未来可期。我期待《白色》，更期待你饰演的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