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出生于1931年的英子 > 正文 第八章 憧与憬
        新修离开了叶家,叶家少了一个大男孩,叶家祖母心里像是缺失了什么?毕竟新修跟着她生活了十几年,这十多年的感情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她一下子就放下。

        叶家祖母开始收拾新修曾住过的房间,她嘴里念叨着:以后嫚不用睡走廊了,唉,为了这一些孩子,嫚吃了不少苦……叶祖母的嘴角突然哆嗦了一下,她的脸上瞬间多了丝紧张,她慢慢坐到床沿上,她伸出苍老的、满是青筋暴起、满是褶皱的手,她一边一边抚摸着新修用过的被褥,“这孩子,他懂事了!可,又走了,希望他还能记着回来,一定会平安地回来……叶家永远是他的家!”

        天还没黑,叶祖母就挪着小脚站到了楼梯口,她的眼神迈过了楼下的草坪,远处小路上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是下班的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边蹉跎着沉重的双脚,一边唉声叹气地走着。老人的耳朵竖了着,她仔细分辨着路口的脚步声,她心里挂着英子,在老人心里本来放着新修的位置此时给了英子。

        黄丫头乖乖地蹲在老人的身旁,月光下,护栏前,一个年老的身影,佝偻着背;一条狗,紧张地盯着老人盯着的方向。她们就那么静静地矗立着。

        岔路口突然出现了两个急匆匆的身影,越来越近,叶祖母虽然老眼昏花,她也能辨别出来,其中一个是她的嫚,另一个人绝不是英子,英子没有那么高,更没有那么壮,看形态是一个男人。叶祖母开始不安,她有种非同寻常的预感,她知道她的嫚在做什么,十几年以前在河北她就知道她的嫚参加了抗日队伍,还有,新修第一次来到叶家,那个崔耀宏与嫚急切的交流,她感觉到那个孩子“来历不明”,当嫚一次一次把新丽、新菊、新新带回家,她更加紧张了,她开始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她编的故事:是嫚的孩子,孩子他爹不知道是谁?这也是嫚的故事,叶家祖母把这个故事记在了她的心里,她天天嘱咐孩子们,让她们永远把嫚当妈妈。

        叶小姐带着那个男人走过叶祖母的身旁,男人向老人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叶小姐带着那个男人急匆匆钻进了新修住的房间。叶祖母没有离开她站着的楼梯口,她就像一个哨兵,她的表面看着很冷静,警惕性也很高,其实老人心里的不安与时俱增。

        那个男人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个皮包,他把头上的鸭舌帽扣着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模样。

        “妈,咱们搬家!”叶小姐突然走到老太太身后,“简单收拾一下,把孩子们必需品带走,待会有人来接你们!”

        “刚刚是不是宋先生?他是地下党,你瞒不了俺,你,你为什么回到青岛还不好好过日子?你为什么要参与他们的事情?你不知道鬼子多么残忍吗?”老人突然转过身看着叶小姐,“搬家?这十年搬了十三次家,你,你怎么不消停一下呀!你知道妈多担心呀,每天都提心吊胆,你们叶家只剩下了你一个了呀!你知道吗?”

        叶小姐低头看着她母亲颤抖的身体,“妈,对不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我是在做每个中国人都应该做的事情,有一些事,我们必须去做,妈,您知道吗?那个崔先生和那个杨小姐,他们都被鬼子杀害了……”叶小姐嘴里的话带着泪水,她难过地摇摇头,“难道您不知道英子为什么又回到了咱们叶家吗?”

        “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俺才更担心你呀!”

        “我不想让更多的好人死去……可是,没有死哪儿来的生,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崔先生和杨玉能做到,为什么我就不能那样去做呢?”

        老人听着她女儿嘴里的话,她感觉她的女儿那么勇敢,那么坚定,女儿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女儿的眼睛里有愤怒的怒火,更多的是坚定不移的信念,那是她一个老太婆无法理解的,她认识崔耀宏,她也认识那个比嫚大一岁的杨小姐,她们都是好人。老人也明白,做为母亲,她心里对女儿充满了担心与怜惜,可是,她的嫚已经变成了无法拉回头的一头倔驴,已经忘我地投身到了反抗日本侵略的战斗。

        “妈,我今天说的话不要告诉英子,对了,现在几点了,我去接英子,妈,待会有人带你们一起离开!您让新丽新菊准备一下吧,让她们简单地归拢一下她们自己的东西。”叶小姐瞬间变得很沉静,她抬起手拢拢她耳边的散发,她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的母亲,“待会到了新家,你们早早睡吧!也许我们回去能有点晚!”

        “不要太晚!”老太太一边无可奈何地叮嘱着,“注意安全!”她一边轻轻挪动着身体,一边自言自语:“也许,你们是对的!”

        在卷烟厂门口,叶小姐接到了英子。

        路上,英子抬头看着叶小姐的脸,灯暗,英子看不清叶小姐漂亮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感觉叶小姐今天的呼吸与平日不一样,叶小姐今儿的脚步蹉跎、沉重,似乎有什么事儿发生,英子试探地矜持地问,“阿姨,发生什么事了嘛?”

        叶小姐低头看着英子,突然她拉起英子的手往前急走了几步,她把英子拉到了路旁一家面馆的门前,“英子,今晚咱们在外面吃饭好吗?”

        “好!”英子毕竟还小,她和其他孩子一样总觉得外面的东西更香,更有味道,此时听叶小姐这么说,她心里自然高兴,再说她的肚子早就饿了。

        叶小姐带着英子迈进了街道旁边的面馆,这家面馆不大,只有四张小桌子,叶小姐找了一个角落让英子坐下,然后她喊来店家,“掌柜的,来两碗肉丝面!”

        “好来!”店家高兴,好久没有人舍得吃肉丝面了,平日里客人也不多,过客是有,也就是进来歇歇脚,偶尔有的客人或许买碗清汤面,也让人高兴,今儿一下两碗肉丝面,真是开张了,店家对叶小姐和英子尤其殷勤,“您慢坐,稍等,先给您上一壶好茶?!”店家弓着身子垂着头盯着叶小姐的眼睛问。

        叶小姐摆摆手,“不用麻烦了!不喝茶,太晚了,喝茶晚上睡不着觉,呵呵,您去忙吧,俺娘俩聊聊天慢慢等!”

        叶小姐没有去理会眉开眼笑的店家,她看着英子瘦小的身体,她心里升起一股心酸,她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把那股心酸吞进她肚子里,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迟疑,更不能犹豫,“英子,俺有事儿,拜托你……”叶小姐脸上带着不好意思,更多的是内疚。

        “您说!”英子认真地盯着叶小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您有什么事吗?”

        叶小姐躲闪着英子单纯的、稚气未脱的眼神,她心里埋怨自己,自己这样做对吗?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还是一个孩子啊,在她的老家,她有多少长辈的疼爱?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的爱护围着她,是多么的幸福?更多的是无忧无虑。杨玉曾说,自从英子离开家乡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是谁改变了英子的命运?多少磨难跟着她?想到这儿,叶小姐长长叹了口气,她又想起那年杨玉说她对不起崔耀宏,她没有给英子开心快乐的生活,只有吃不尽的苦和劳累,杨玉没有把英子挣来的工钱寄给英子的家人,而是拿来给了需要周旋在敌后的同志,这是杨玉最内疚的事情。杨玉还说孩子来青岛后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添置。所以,叶小姐在老太太过生日那天给英子买了一件裙子,这件裙子英子一直不舍得穿,可以说她没工夫穿。

        “英子,如果俺短时间内不能回家,俺叶家,就交给你,希望你能照顾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老太太年事已高,也拜托你照顾……对不起,阿姨没有可以拜托的人……”叶小姐话语里透着局促与不好意思,“英子是俺最值得信任的人!”

        英子直勾勾地盯着叶小姐躲躲闪闪的目光,“您,您去哪儿?您去做什么?”英子更关心叶小姐的去向。

        “去一趟老家,如果时间久了,俺怕,俺一时半会回不来,又怕她们没人照顾,所以俺想拜托英子……”

        “回老家要待很久吗?”英子很天真。

        “也许很快,也许一年,也许更长时间,老家里出事了,家里人少,忙不过来,所以俺……”叶小姐语无伦次。

        “俺等您回来!”

        “路上不安全!”叶小姐低头沉思了一下,她又怕她的这句话吓到英子,她急忙咧咧嘴角,直视着英子的眼睛,“俺们叶家还是拜托英子了,英子聪明,能吃苦,只有把叶家交给英子,俺才放心!以后那个书店的宋先生会带一些书给弟弟妹妹看,你有时间可以教他们认认字……”

        “书,俺喜欢看书!”英子语气一下兴奋起来,“在俺小时候,俺三叔送给俺一本连环画,来青岛时,俺把它留给俺弟弟英春了。”英子回想起老家的事儿她满脸的幸福。

        叶小姐不敢看英子的脸,她心里更加惭愧。

        英子跟着叶小姐走出面馆时天完全黑了,只有路旁几家商家门前还闪着点点滴滴的光亮,那点点的光亮下停着几辆人力车,人力车旁边蹲着几个拉车的师傅,叶小姐一招手,一辆人力车瞬间停在了她们身边,车夫问:“去哪儿?”

        “师傅,去登州路!”叶小姐回答说。

        英子也没有多问,她知道她跟着叶小姐走没有错。

        人力车停在了登州路上,叶小姐付了车钱,她又把英子抱下车。叶小姐拉着英子的小手往前走了几个路口,她的脚步停在了柳巷子对过的一座矮矮的二层楼的院门前,“英子,以后这儿就是咱们叶家……这个小院里原来住着一个德国人,以前他在啤酒厂工作,他回国以后把院子租给了我们一个朋友,如今这个朋友又把这个房子租给了咱们,房子很好,邻居也很好,还有一个西邻居是日本人,他们家里男人在啤酒厂上班,家里还有一个女孩和你差不多大,他们是普通人……”叶小姐扭脸看看英子。

        听叶小姐这么说,英子停下了脚步,她紧紧皱着眉头,一双俊秀的小眼睛在路灯下闪着仇恨的光,那两点光直勾勾盯在叶小姐的脸上。

        叶小姐急忙弯下腰,压低声音说,“她们不是军人,是工人,他们在二十几年前就来到了青岛,但,咱们也要小心她们,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英子使劲点点头,她想问为什么要和日本人做邻居?她张张口没有问。

        “住的地方有了,只是必须自己挣钱吃饭,所以,英子,你还要继续工作。”叶小姐语气里有点难为情,脚下的路很短很平整,她却迈不开脚步,她抬起头有意无意环视了一下路南,“那个巷子就是柳巷子,巷子头上有一家开水铺子,是朱家;开水铺子对门那家姓吴,住着五口人,吴家老太太双腿不会走路,每天出来晒太阳靠两个蒲团……老人儿子也在啤酒厂上班,她儿媳是乡下来的,脾气暴躁……吴家还有两个孩子,大孩子是个男孩,比你大,小的是个女孩,和你同岁,可能生日比你小几天……”

        “汪汪汪”旁边院内传来了黄丫头的叫声。

        听到黄丫头的叫声英子心里升起快乐,她忘记了叶小姐的嘱咐。

        “黄丫头!”英子扑向院门。

        月光蹿过了云层,高高挂起,八月份的月亮又大,又圆。

        这个小院有二层楼,像个小别墅,楼上有五间房,一间小卧室英子住,英子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房间,新丽新菊和新新依然与叶祖母住一个大房间,楼上有一间卫生间,还有一个厨房,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

        叶小姐的房间在楼下,楼下还有一个大客厅,客厅门口冲着院子。院子不大,一条石基路把小院子一分为二。

        小小的书房里有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子,桌子旁边有两个圆凳子,高高的书架紧紧贴在墙上,书架上有好多书,琳琅满目,英子最喜欢看书,英子抬起头瞪圆了眼睛,她满眼满心的欢喜,如果每天她都能有书读,比她过年吃饺子还要开心,可是,书架上的书多半是外国书,英子看不懂,但,她还是喜欢它们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上,其他几本是老舍先生与巴金先生的小说,有的字她认识,不认识的也可以顺着句子念下来。

        “英子不上学可惜了。”叶小姐看着目不暇接的英子自言自语。看着英子满眼的惊喜与开心叶小姐也宽心了许多。

        叶小姐真的离开了家,她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半个多月过去了她依然没有回来。

        英子上班的时间更早了,因为登州路离着华阳路的卷烟厂还有几条路口和巷子,走大路不安全,大街上常常有巡逻的鬼子兵,只能穿巷子,或走小路。叶祖母每天早早起床给英子做饭,她为了让英子多睡一会儿,她走路时蹑手蹑脚,似乎听不到她做饭时锅碗瓢盆的响声,黄丫头跟在叶祖母身后,它也不乱叫,“真是一条懂事的狗。”叶祖母常常这样念叨。

        那个书店的宋先生经常过来看叶祖母,他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叶家院门口,他是在等英子,他从英子嘴里接收单师傅传送出来的情报。

        宋先生人很好,他五十几岁的年龄,中等身材,模样沉稳,他头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一身长袍,他说话口气温和,他每次来都给叶家孩子们带来好吃的,还有几本画册,英子对书的喜欢胜过任何食物。

        叶小姐终于回来了。

        英子下班回家看到了叶小姐和书店的宋先生在楼下的客厅里说话。房顶上的灯照着他们的脸,叶小姐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

        叶小姐看到英子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急忙站起身,她走近英子,她抬起手摸摸英子的脸蛋,“英子下班了,谢谢你,英子!”

        英子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去吧!英子,快去楼上吃饭,然后洗洗睡觉!”叶小姐目送着英子上楼,然后她又回到客厅与宋先生继续说话。

        “这趟出去麻烦吗?”宋先生声音很小。

        “嗯,差点,俺差点淹死,幸亏俺会游泳!”叶小姐苦笑了一声,“他以为俺真的喜欢他,真的与他游山玩水!……他说日本人命令他必须找到躲在乡下疗伤的游击队队员和游击队做地雷的作坊,他说他不敢违抗日本人的命令,他必须那样做,他说他胆小……俺问他胆小还参加抗日队伍?他说,他是一时的冲动,事实打败了他的理想,他曾在浮山的抗联待过……他不习惯没饭吃,没衣穿……后来他回了他老家,他回到老家后被汉奸告发,被日本鬼子抓进了宪兵队,他看着鬼子审讯室里的那一些刑具,他跪了……后来他进了崂山青保抗日队伍,是为了给日本人搜集情报……”

        “如果不是单师傅,可能,损失无可估量!”宋先生严肃地看着叶小姐,“我们也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我也不想落入鬼子的手里,可能,咱们都无法忍受鬼子的酷刑!”

        “是呀!”叶小姐长长叹了口气,“杨小姐就是……当时她伤势很严重,她知道她不能落入鬼子手里,她就自己打爆头毁了容貌,她是为了不连累更多的人!”叶小姐最后一句话让站在楼梯口的英子一楞,英子想:叶小姐嘴里的杨小姐会不会是她三婶杨玉呀?

        宋先生准备离开,叶小姐送宋先生走出了客厅,他们看到了站在楼梯口呆呆傻傻的英子。叶小姐怀疑她和宋先生的话被英子听到了,她停顿了一下脚步,她瞄了一眼英子,她没有说话。

        “以后做事小心一点,首先注意安全,只有活着才能完成任务!”宋先生一边往院门口走,他一边低声嘱咐叶小姐。

        叶小姐把宋先生送到了院门外,看着宋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的小路上,她急忙转身迈进院子,关了院门,她慢慢走近英子,“快进屋吧,厨房里有饭菜,吃了吗?怎么了?今儿俺的英子怎么不高兴呀?”叶小姐向英子敞开了她的怀抱。

        英子迟疑了,她没有向叶小姐迈出半步,她站在原地,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干裂的嘴角,她已经失去了进门前看到叶小姐时的兴奋。

        “你听到了我和宋先生的对话?是吗?”叶小姐小心翼翼地看着英子的眼睛,她看到英子一双小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英子没有回答。

        “我说的人与你认识的人,不是一个人!”叶小姐都不知自己嘴里为什么要撒谎。

        “是吗?杨小姐不是俺三婶吗?”

        “不是,你三婶和你三叔在老家,已经结婚了!”叶小姐不敢看英子的眼睛,那双眼睛单纯的让人心疼。

        “是真的吗?”英子不死心,一直追问。

        “是真的,你可以写信问问你的妈妈!”

        “我写过好几封信,都没有回信!”英子垂下了头。

        叶小姐心里一颤,她知道崔家发生了什么,崔家今年又失去一个儿子,英子的三哥崔英茂在日照拦截鬼子的火车时牺牲了,崔家怎么能把这一些话告诉英子呢?怎么还有心情给英子回信呢?叶小姐在心里偷偷地哭啼。

        日子过得很慢,很难,一天蹉跎着一天。英子早出晚归很少看到邻居。

        叶小姐更不着家,更加忙碌,一出去最少半个月,每次回来她都笑得很开心,好像有什么好事情。叶家老太太也不敢多问,她怕隔墙有耳,老人坐在一楼的门口织着毛衣,“冬天快来了!”她嘴里喃喃着。

        “妈,是春天快来了!”叶小姐笑得满脸是粉色,她脸上看不到胭脂,一双清澈明亮的瞳孔,又大又圆;弯弯的柳眉,又长又细;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一笑一瞥,勾人魂魄;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润;不厚不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你要注意危险,不要让你妈我每天提心吊胆,我还没死,你不能先死!”老太太心里的害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叶小姐微笑着看着她的母亲,“妈,您不是说以后不担心俺了吗,今儿您怎么还是絮絮叨叨?”

        “能不让妈替你担心吗?谁家女孩子快三十了,还不结婚?……至少先成个家,有个自己的血脉。”

        “新丽新菊新新,还有新修,都是咱们叶家的孩子,不是吗?”

        “你看看,你看看你收养的这一些孩子,除了英子,哪个能自己照顾自己?”

        “英子是在收养我们!”叶小姐摇摇头,她又瞥了一眼她的母亲,“英子已经在养活大家了,虽然她挣钱不多,至少能贴补一些……”

        屋里屋外都在沉默,新丽新菊新新还有那条狗,他们站在二楼的长廊下静静听着叶小姐和叶家祖母的对话,他们互相看看,呲呲牙、撇撇嘴角。新菊偷偷说,“叶家以后最吃香的就是英子姐啦!”“当然,英子姐每天那么累,俺喜欢她,俺更崇拜她!”新丽攥攥拳头,“俺以后要早起,以后俺给英子姐做早饭!”新新也不示弱,“还有俺,俺……俺帮英子姐倒水喝!”

        楼下叶祖母还在絮絮叨叨,“妈老了,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就过去了……妈心里呀,只有一个愿望,看着我的嫚能成个家!唉!”

        “妈!”叶小姐语气里带着泪音,“妈,告诉您个好消息,他说,他说明年从河北回到青岛,他回来,他回来我们就结婚!”

        “真的?”老太太声音里带着惊喜,“你,你不是骗妈妈吧?”

        叶小姐摇摇头,“是真的,妈,这种事情女儿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他,他是谁?长得好看吗?他是不是也是抗日游击队的?”老太太声音又高兴又激动有担心。

        叶小姐点点头,满脸羞涩,“他长得很英俊,有胆量,更多的是勇敢机智……我们有一年没见面了,昨天宋先生捎来他的话,他说他回来就娶俺……”

        老人看着她女儿满脸幸福她也高兴,她盼那天盼好久了,今儿终于有准信了。

        英子下班路过松山路时,她准备穿过前面的一个公园,突然她看到公园里的花坛旁边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形很像叶小姐,另一个身影是一个男人,叶小姐与那个男人走的很近,英子悄悄跟过去,她听到了一个让她特别熟悉又亲切的声音,英子心里一阵激动,是她二哥崔英昌。

        崔英昌说:“日本人吃着东北的大米,烧着朝鲜的煤,用着东南亚的橡胶,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可以说,日本鬼子手上沾满了全世界人民的鲜血。但是任何事情都一分为二,在青岛有一群日本人,他们抛弃狭隘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舍命地积极帮助中国及盟军抗击日本侵略者,为反法西斯斗争做出巨大的贡献。”

        “嗯”叶小姐点点头。

        “谁?”崔英昌听到了英子碎小的脚步声,他警觉地回头,他眼前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英子站在黑暗里,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像奔流的小河,她已经忘记了回答她二哥崔英昌的问话。

        “英子?!”叶小姐兴奋地看了一眼崔英昌,“英昌,这是你妹妹英子呀!”

        “妹妹!”崔英昌蹲下身体,他伸出大手把英子一下搂进他的怀里,“英子,妹妹!”

        “二哥!”英子突然大哭起来。

        “妹妹,咱们四年没有见面了,知道吗?如果不是叶小姐说……俺可能已经认不出你来了!”崔英昌也很激动。

        “二哥,妈妈说你在青岛,可是,俺,都来青岛一年多了,俺,你,你怎么不来找俺呀?”英子哭得很伤心,更委屈。

        “二哥没有在青岛,二哥在烟台上学!”崔英昌也在流泪,其实崔英昌一直在烟台与崂山地界抗日,他没与英子说实话,“对不起妹妹,是二哥不对,二哥应该早点来看妹妹,对不起!”

        “娘好吗?弟弟好吗?还有三婶生娃娃了吗?”英子有好多话要问她二哥。

        听了英子一连串问号,崔英昌知道,叶小姐没有与英子说三叔崔耀宏和三婶杨玉已经牺牲的事情。

        此时他只能流着泪继续骗英子,“都好都好!我也好久没回家了,三婶,三婶可能快生了,还有,还有大妹英芬也快生了,咱娘也应该很忙,弟弟英春又小,还有顺子也小……”

        崔英昌心里的痛苦无法形容,他只能胡乱搪塞英子心里的所盼所想。

        “回家吧!咱们回家再聊!”叶小姐看着崔英昌,“英昌,有话咱们回家说!”

        “不,我不去登州路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去做!”崔英昌抬头看了一眼叶小姐,他又低头盯着英子的眼睛,认真地说:“妹妹,以后二哥有时间一定来看你!”崔英昌慢慢站起身,他扭脸又看看叶小姐,“叶小姐,以后俺再来找您!家云哥说,他那边交接完手续就赶回来见您……”

        “嗯,去吧!如果有事……到时侯咱们见面再聊。”叶小姐压低声音说。

        “二哥,你去哪儿?”英子不舍得和她二哥就这么匆匆分手。

        “有时间,二哥会再来看你!”崔英昌忍住他的眼泪,他一扭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目送着崔英昌消失在黑夜的高大背影,英子把她嘴角的泪水吞进了她的喉咙,慢慢咽下去。

        天越来越黑,公园越来越安静,只听到了树丛里“唧唧啾啾”的鸟叫声,还有不远处马路上车夫卖力蹬着车子“咔嚓咔嚓”声,还有登州路上啤酒厂上空的烟筒里“突突”冒着浓浓的煤烟,浓浓的煤烟覆盖着青岛的天空,看不清黑夜里的亮,没有星星。

        叶小姐拉着英子刚走近叶家院门口,院里传来叶家祖母和新新说话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的妈妈怎么还不回家呢?你们的妈妈回来该给你们添置厚衣服了,也该给新新做棉袄了,新新的棉袄小了,一定是俺新新又长个子了!”

        英子把布包攥在手里,她站在叶小姐身后往前探着身子,院子里透出的灯光不亮,一点点圆圆的光挂在一楼客厅外的屋檐下;似乎灯的度数太小,只浅浅地照在叶家祖母和新新的头上;黄丫头摇着尾巴蹲坐在院子门口的一旁,它歪着头盯着栅栏门上叶小姐和英子的身影。

        叶小姐推开了院门,一楼客厅门口台阶下,叶祖母手里捧着碗在喂新新吃饭,新新歪着头,无精打采,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凭感觉新新今天的平静与他平日里的活泼有着天壤之别。黄丫头小心翼翼踮着四条腿走到叶祖母的旁边,它慢慢半卧着身体,它的头歪靠在新新的身上,它的眼神注视着英子,它似乎告诉英子说新新病了。新丽和新菊今儿也没有早早睡觉,她们乖乖地站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她们也无精打采。

        黄丫头又抬起头看看叶小姐,它一下跳了起来,它拖着它清瘦的身体慢慢靠近叶小姐,它一边低低地呜呜着,它一边轻轻用头蹭着叶小姐的腿,好像它是想让叶小姐快点看看新新。

        “妈,新新怎么啦?”叶小姐一边紧张地问,她一边疾走几步来到叶祖母的身边,她蹲下身,她从叶祖母怀里搬过新新的头,“吆,热,不,烫,妈,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早上就开始喊不醒,俺觉得孩子小,给多喝点粥,多撒几泡尿就好了,没敢告诉你,可是……”叶祖母斜了一眼叶小姐,“你不早点回家,是不是应该给孩子找大夫看看!”叶祖母话里带着埋怨。叶小姐回头看看英子,“英子,没你的事,你去吃饭,然后去睡觉!俺去请大夫!”

        家里出了事,英子哪儿能睡得着?为了让叶小姐放心,她只好使劲点点头。

        叶小姐出去请大夫了。英子看看愁眉苦脸的叶家祖母,轻声说,“祖母,俺有办法让弟弟新新好起来!”

        叶祖母把她的眼睛从新新脸上移开,她抬头看着英子,她声音里带着惊喜,“是吗?英子,你说说,俺听听!”

        “小时候俺也经常生病,有一次差点死了,张伯伯在俺的额头上用绣花针扎了三个眼,用手指头把血挤出来……然后,然后就好了!”

        “嗯,这个办法很早以前也用过,待会看看大夫怎么说吧!”叶祖母点点头,“去吃饭吧,可怜的孩子,早早睡觉,明早还要去上工不是吗!”

        “嗯!”英子转身准备上楼,她的脚步犹豫了一下。她听到身后叶祖母嘴里念叨着,“这么晚了,路上安全吗?路黑……哪个大夫能出诊?哪个人还敢出门?”英子知道老人又在担心叶小姐。

        英子实在太累,太困,她也知道她不能替代新新生病,更不能替叶家祖母承担少许担心与愁苦,她留在楼下也没有用,她轻轻转身,她一边捂着嘴打着哈欠,她一边慢慢上楼。

        “你们也去睡吧!”叶祖母在嘱咐新丽和新菊。

        “好!”新菊答应的声音很兴奋,她等着叶祖母这句话已经等好久了,她的脚步很矫捷,她“腾腾”挤过了英子疲惫的身旁,她灵巧的身影一下窜进了她们的大卧室。新丽慢慢走在英子身后,“英子姐,今儿,是叶小姐去接你下班吗?”新丽嘴里也打着哈欠,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晚还没睡觉。

        “嗯!”英子轻轻点点头。

        “今儿上午叶小姐被宋先生喊走了,俺以为她不会去接你下班,没想到,你们一起回来了!”新丽低低细语。

        “奥!”英子不想多说什么,她更不想与年幼的新丽说今儿她见到她二哥的事情,二哥和叶小姐在一起,他们一定是在做同样的事,什么事?一定和宋先生他们做的事儿是一样的,一样是了不起的大事情。

        英子慢慢走进她的卧室,她回头在黑暗里向新丽咧了咧嘴角,不知新丽看到了没有?

        “英子姐,你不吃饭了?锅里留着你的饭……”新丽很关心英子。

        “俺先躺会儿!”英子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英子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朦胧之中,她听到楼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声音很小,很怯弱。不知那个女人与叶祖母说了什么?只听叶祖母嘴里吼着,“不用,我们不会用你们日本人的药!”

        英子穿上衣服走出了卧室,她把身子探出了走廊的围杆,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小巧的女人。

        女人个子不高,她身上穿得很单薄,她拘谨地垂着头,她的脊背也弯着,她瘦小的身体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黄丫头没有向她吼叫,似乎它认识她。

        “这不是日本药!”那个小巧的女人嘴里是流利的中国话,“请原谅,这个药是,是上次灵儿生病,叶小姐给的……今儿听您一直在呼唤孩子名字,俺过来看看……”

        叶祖母沉默了。

        正在这时,院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叶小姐回来了,她没有请来大夫。

        叶祖母低声责问,“怎么?都不来吗?”

        叶小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叶祖母旁边站着的日本女人,“您?!”

        那个日本女人把她的手掌慢慢摊开在叶小姐眼前。

        叶小姐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的掌心,然后她轻轻摇摇头,“那是治肚子疼的药,我的孩子是发烧,可能是着凉了。”

        “还是用英子的办法吧,过去俺也见过,放血疗法很管用!”叶祖母一边叹着气,一边把她怀里的新新推给叶小姐,她蹒跚着站起身,她驮着背,步履维艰,老人已经这样照顾新新一天了,她真的太累,再累她也要坚持,坚持照顾叶家里的每个孩子,她知道无论哪个孩子都是叶小姐的命,哪个孩子都不能有闪失,“俺去准备针,准备蜡烛,你看好他,把他抱进屋里来,抱到你的卧室!”叶祖母一边念叨,“俺老了,吃不消了!唉!”

        叶小姐抱着新新看看那个日本女人,“谢谢您,这么晚,打扰您了!”

        “没事!”日本女人向叶小姐弯弯腰,她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您慢走!”叶小姐把那个日本女人送出了院子,她又重复着说,“谢谢您!”

        这是英子第一次见到那个日本女邻居,天黑没看清她的模样。

        早上英子刚要起床,叶小姐披着她长长的头发走进了英子的房间,“英子,今天不要去上班了!”

        英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抬起惊愕的眼神看着叶小姐。

        “今天你们烟厂职工罢工!”叶小姐看着英子的眼睛,轻轻说,“你昨天不是说,单师傅问你明天谁的生日吗?问是不是你祖母的生日?”

        “俺本来想告诉单师傅,祖母的生日已经过了,可俺没敢说!”英子抬起头紧张地盯着叶小姐的眼睛。

        “对,他说什么你只管点头即可!”叶小姐笑了,她一边整理着她的头发,她一边眯着眼看着英子的眼睛说:“他的意思让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不,今天工人罢工,反对压迫,反对剥削,更反对日本人对工人用私刑!”

        “对,他们每天都打工人,每天还……”英子想起近段时间被打死的工友,她心里很难过!她虽然不知道罢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是反对日本人对工友用私刑,她必须去参加,想到这儿,英子勇敢地站起身,“俺也去!”

        “你不能去,你去会连累单师傅,你为什么不挨打,不仅仅你做工心细,还有单师傅护着你……你也经常打瞌睡,是不是?”

        “是!”英子盯着叶小姐的眼睛使劲点点头,她心里明白,在烟厂里单师傅就是她的守护神。

        “厂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单师傅的朋友的女儿,所以,日本人和那一些监工给了单师傅面子……今天,不,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待着,不许出去,你可以带着妹妹弟弟在院子里玩,或者在书房看书。新新病了,昨夜闹了一宿,早上刚刚喝了水,又撒了几泡尿,好多了,今儿你负责照顾他们,你们祖母也累坏了,让她多睡会儿!”叶小姐拍拍英子的肩膀,“阿姨拜托你了!千万不要出门……”

        “好吧!”英子点点头,突然她又抬起头看着叶小姐问,“您呢?您去找俺二哥吗?”

        叶小姐摇摇头,“他有他的事情,他去了城阳,他说他过几天回青岛再来看你!”

        英子不再说话,她也不愿意去上班,不上班可以不用起的那么早,可以睡懒觉。

        “英子,阿姨准备出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吧!”叶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扭身走出了英子的卧室,一会儿,楼道里传来了皮鞋跟敲打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那声音走出了院子。

        黄丫头在院子里摇着尾巴送走了叶小姐。

        吃了午饭,叶祖母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新新。新新的脸色比昨天看着好多了,新菊和新丽逗着新新玩,三个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在院子里荡漾。

        英子站在书房里看书,黄丫头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书房虽然不大,甚至这个空间还放不下一张单人床,就这个微小的书房是英子最珍贵的地方,也是英子最爱的地方。英子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女孩,她最喜欢闷头做事或者看书,在她心里这一些书比金子都贵重。

        忽然从楼下传来敲院门的声音,“嘭嘭”,两扇院门已经腐朽,好像经历了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声音不再清脆。

        走在英子身旁的黄丫头警惕性很高,像是叶家的一名警卫,它“腾”地飞奔而去。

        “谁呀?”叶祖母抬起头看着院门口轻轻问。

        “俺,俺,听到你们院子热闹,俺过来看看!”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声音里夹着颤音,似乎是难为情。

        “奥,是吴穷的妈呀,新丽,开门去,是咱们的邻居……”叶祖母慢慢从她坐的小藤椅上直直腰身,她一边扭脸招呼新丽。

        “唉”新丽一边痛快地应答着,一边飞向院门口。

        随着院门被新丽打开,一个中年妇女迈着小步一扭一扭走进了叶家院子。这是一个又白又高的尖脸盘的女人,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深深的双眼皮,一对带着微笑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一个髽几梳在她的脑袋后面,前面的额头压着眉梢,她一边张着嘴,一边抬起一只手撩动着她耳边的一缕刘海;一个尖尖的鼻梁,一个厚嘴唇,一泯一笑露出不整齐的、不白不黄的牙齿;邋遢的衣服很瘦小,上面露出她白斩斩的胸,不知是不是她故意那样向外人展着?衣襟下面盖不住她的屁股,又大又圆的肥屁股紧紧撑着她身上一条黑色的裤子,裤子上面有绿色的补丁,看着色差太重。

        “吴穷他妈,今儿又要借什么?”叶祖母抬了抬眼角,“前几天因为下雨,我家的嫚也是的,不知道买点菜回家,对了,后院俺种着一畦小葱,你去拔几棵吧!”叶祖母话里带着讽刺。

        英子从书房走出来,她手里抓着一本书,她把小脑袋探到楼下,她听着、看着楼下的动静,听叶祖母话的意思这个女人经常过来借东西。

        院门口站着的女人脸上冒出一丝尴尬,她的脚步犹豫不决。

        叶祖母突然提高了嗓音,“新丽,给吴穷他妈拔几棵葱,现在都不容易,唉,又都是邻居,应该互相帮助,不是吗?”

        “是!”新丽一边应答着叶祖母的话,一边向后院跑去。

        叶祖母抬起眼角斜视着那个女人,又说:“她大嫂,你家至少还有两个挣钱的呀,孩子的爸不是在啤酒厂做酒曲吗?听大家说还是厂子里的老师傅呢,你家大孩子在街上给人家擦皮鞋也不少挣吧?”

        “您是知道的,俺家还有一个不会走路的老太婆,还有一个傻女儿,说起来呀,两个孩子也不是俺生的,也不听话,那个大的挣钱也不往家里交……”女人垂着头,她的两只手使劲拽着她的前襟的下摆,由于她用劲太大,她两只手背上的青筋凸显起来;不知是她不愿意听叶祖母的唠叨,还是她恨叶祖母话里带刺?她的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暗。

        “呕,不容易不容易!给人擦皮鞋也挣不几个钱,都是小钱!”叶祖母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年代,大家都不容易呀!”

        这时,新丽从后院窜了出来,她手里攥着一把小葱。

        “用这把小葱做个紫菜汤,给你家老的少的喝吧!”叶祖母一边看着新丽手里的小葱,她一边抬起头用轻蔑的眼神怒视着站在她眼前的女人,叶祖母心里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厌恶全都写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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