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宇况腰间袈裟滚烫,将灵性力量搅得汹涌澎湃。

        蛇怪从通风管道中冲破管道口的铁栏。

        分明是成年人的身形,却能从只有大概一个老式电视机长宽的通风管道口中挤出。

        长到骇人的身躯,前半截扑向王之言,后半截却依旧挂在通风管道里边。

        一张血盆大口张得比人头还大,密密麻麻带着倒钩的尖锐利齿遍布口腔。

        现在陆宇况知晓为何蛇怪不逃反而重新向上了。

        这怪物是为了处理掉可以追踪到它的同族血亲,才重回故地。

        也难怪自己用袈裟都探寻不到它,恐怕它一直都蜷缩于通风管道内。

        王之言见蛇怪向自己扑来,立马就要向一旁扑倒闪避。

        奈何那蛇怪速度奇快无比,就算他的反应已经颇为迅速,却仍旧没法完全避开。

        可有人比房间内一人一怪还要快。

        早在通风管道有异响时,陆宇况便已经警觉。

        当蛇怪从通风管道中钻出,扑向它的目标时,

        迎接它的不只是竭力闪避的王之言,还有陆宇况的刀锋。

        金红光芒于刀刃上熠熠生辉,一瞬过后已然至蛇怪头颅跟前。

        而那蛇怪竟不闪不避,调整角度,仍旧向王之言扑去。

        刀锋砍入蛇怪长脖,仍是仅能深入约一寸。

        可这一次,那蛇怪却发出痛苦凄厉的嘶吼与咆哮。

        被砍伤的位置金红光芒泛起,与黑气不断彼此消融,发出刺啦声响,随后就被湮没于不断涌来的黑气中。

        伤口处黑气翻腾间,将血肉缓慢拉动,原本绽开的伤口,逐渐重新紧密贴合在一起。

        蛇怪冲向王之言,猛地一口咬去。

        好在长刀卡在长脖的肌肉群落中,阻碍了它的行动。

        陆宇况奋力一拧,用长刀死死限制住蛇怪长脖的活动。

        趁着蛇怪被阻挠,王之言已经闪向一旁,稳住脚步后口中高声念咒。

        而随着王之言念咒,陆宇况顿时感觉卡住长刀的肌肉松弛许多。

        借此机会,他立刻双臂用劲,将长刀又深入几分。

        随着伤口变深、金红光芒不断注入,原先还只是缓缓逸散的黑气一下子如高压锅放气一般喷射出来。

        陆宇况被黑气直冲面门,赶忙扭过头去避开并屏住呼吸。

        但这黑气似乎并非是真正气体,尽管陆宇况已将口鼻封闭,黑气却是透着皮肤钻进陆宇况体内。

        如在惠阳寺时遭遇聚合怪异时的感觉,自与黑气接触的位置传来。

        虚弱、乏力、困顿、冰冷、如身处一个寒潭,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沉入潭底,化作一具枯骨。

        蛇怪见王之言已然闪开,又有陆宇况这只拦路虎挡住攻势,长脖一甩,便将长刀带向一旁。

        陆宇况眼中血丝遍布,死死踩住地面与其角力,将厚实的地毯都撕开一道裂痕。

        王之言仍在高声念咒,蛇怪忽地眼中现出一丝迷茫,口中发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浑厚男声。

        “言子,抓子(怎么)回事,我咋个变这样了?”

        夹杂着惊恐与不解的方言从蛇怪巨口中传来。

        王之言一愣,止住念咒,脸上流露出一丝欣喜,连忙以同样的方言回应,“阿叔!你莫动,我来帮你!”

        伴随王之言咒语声停歇,蛇怪原本松弛的身躯又一次紧绷结实起来。

        陆宇况暗道不妙,咆哮道:“你个呆货,他在骗你!继续念咒!”

        王之言也是醒悟过来,立马重新念咒。

        可已经迟了,蛇怪抓住咒语停歇的空隙,耸动肌肉,将陆宇况连人带刀甩飞出去,一口咬住王之言。

        蛇怪利齿嵌入王之言肩膀,头颅一甩,就撕扯下大片血肉,乌黑血液喷洒而出。

        王之言面色煞白扭曲,豆大汗珠滚落,却仍是继续念咒。

        而蛇怪紧接着又冲王之言脖子处咬去。

        陆宇况心急如焚,怒意更甚,灵性力量再度攀升,金红光芒随之大作,强压下黑气带给自己的虚弱感。

        绝不能让这蛇怪解决王之言,没了王之言的牵制,自己更加无法奈何它。

        他一声怒吼,挥刀猛斩,侧劈入蛇怪那血盆巨口中。

        血肉被刀锋割裂,又是一阵黑气冒出,这次却大为不同。

        金红光芒伴随陆宇况灵性力量提升的同时,亦在同步提升,似是以他灵性力量为燃料助力己身,其强度远超过开始时的模样。

        当黑气再度向着陆宇况扑来时,金红光芒的照耀令黑气消融殆尽。

        那于聚合怪异体内听到的庄严话语,又一次于陆宇况的脑海中炸响。

        “继续!绝不能令这祸害逃了!”

        脑中话语远比先前还要清晰洪亮得多。

        若说在聚合怪异体内时所听到的,是在山脚听闻寺庙钟声。

        那么这一次,就如自己即是那撞钟的人一般。

        一旁王之言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嘴唇都发白没有丝毫血色,咒语声却未断绝,一股黑气缭绕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你我本为同源,为何不肯放过我!百年苦楚,你怎能释怀!”

        蛇怪痛苦尖啸,冲着陆宇况咆哮如雷,声音因长刀砍入嘴巴的阻碍而含糊不清。

        同源?那善念在自己身上?可它不是出逃了吗?

        可陆宇况来不及思索。

        蛇怪更似蛇而非人的面庞上,满脸狂怒怨愤。

        它向后一缩,将长刀从嘴中挣脱,随后竟是放弃继续攻击王之言,转而向着陆宇况袭来。

        陆宇况不闪不避,当那蛇怪飞扑至跟前时,猛然侧步挥刀,借助其冲来的劲头,从蛇怪侧边斩去。

        金石声响,长刀入。

        蛇怪被劈砍开数十厘米长的可怖伤口,不似寻常生物那般殷红,而是同王之言相似的乌黑一片,黑气从中喷涌而出。

        而其头颅扭转,猛然咬在陆宇况腿侧。

        剧烈痛楚从左腿上传来,隐约间还有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更糟糕的是,伴随着剧痛,蛇怪口中黑气不断钻入腿部。

        从腿部而来的黑气顺着伤口不断窜入陆宇况体内,随灵性力量高涨的金红光芒不断与之抗衡,一派龙争虎斗。

        陆宇况不顾腿部伤势,双手持续发力,将长刀刺得更深,金红光芒不断。

        “小子,我咬住了你一条腿,但骨头还没完全碎。”

        蛇怪忽然从腹腔位置发声,嘴却仍旧咬在陆宇况腿上。

        他并未搭理,只是继续将长刀深入。

        蛇怪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焦虑。

        “你把刀拔出来,我松开你的腿放你走,我愿向大地之母娲皇起誓,只要你不再插手此事,我们之间恩怨一笔勾销!”

        王之言对着陆宇况拼命摇头,嘴中仍是念诵咒语。

        陆宇况却点头了,“好,我数三二一,你松,我也松。”

        “好!”

        “三。”

        王之言脸色焦急非常,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连伤口都顾不上继续捂着,乌黑血液不断流淌。

        他对陆宇况不断挥舞摆手。

        “二。”

        王之言见陆宇况毫不理会,只得握紧拳头,狠锤向蛇怪尾部,随着剧烈动作而鲜血喷溅,嘴中咒语却依旧不停。

        “一!”

        陆宇况猛地将刀狠插进去数厘米,又用劲划出更长伤口。

        蛇怪亦是闭合巨口将陆宇况左腿彻底咬断。

        断腿剧痛令陆宇况面容扭曲,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但心中升腾的怒意却始终令其保持着清醒。

        这蛇怪当然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自己又怎么会信这么一只恶兽的口头之词。

        陆宇况咬牙切齿地笑了,“蛇兄,你很不老实啊!”

        那蛇怪没有回话,甩动长脖与身躯,欲要将陆宇况甩飞。

        王之言被大力震开,只得将手重新捂紧伤口止血。

        而陆宇况死死抓住刀柄,以刀锋插入蛇怪肉体的位置为锚点,另一只腿发力,与其角力。

        金红光芒从他体内散发,与黑气抗衡,袈裟更是闪耀不定。

        蛇怪不断挣扎,但刀刃在陆宇况拼命用力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加深入它的肉体之中,黑气被金红光芒不断消融。

        它将陆宇况一次又一次拍击至墙壁上,意图通过这种方式令陆宇况筋疲力竭。

        十来秒钟过去,陆宇况已经疲惫不堪,虽仍在坚持,但浑身气力正逐渐退去。

        那蛇怪同样是伤势严重,动作都迟缓了许多。

        就在二者拼死对抗时,隔着数米远房间的房门却是打开了。

        一个大妈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脸上还贴着黄瓜片,满脸怒容,嘴中叫骂连连。

        “吵吵吵,大晚上吵个屁啊吵,施工是吧,信不信——”

        那大妈看到走廊这幅人蛇斗的模样,叫骂声戛然而止。

        她发出一声惊叫、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跑回房间,将房门甩上。

        陆宇况眼神一缩,趁那蛇怪分神,猛然将长刀拔出,反手刺向蛇怪头颅。

        而蛇怪同样反应极快,一察觉到长刀离体,立刻将陆宇况拍至门框上。

        陆宇况左腿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骨刺都刺穿肌肉凸了出来。

        他咬牙撑起身子,气粗如牛,半依在门框上,长刀紧握手中。

        蛇怪身上黑气不复先前浓郁,稀薄如雾,身形也晃荡不已。

        “你这小子,就非要与我鱼死网破吗!?”

        蛇怪愤怒咆哮着。

        而陆宇况只是轻声说道:“对,我就是要和你玩命,玩到我们两个只有一者活着。”

        疼痛、畏惧、面对死亡的怯懦、想要不顾所有、匆匆逃走的欲望,被源源不断转化为最纯粹的怒意。

        他心头有火,那种想要焚尽世间一切的狂怒。

        放走它,只会后患无穷,余生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与其那样,倒不如今日只有你死我活。

        “你这疯子!我可以走,身旁这家伙我也不动,难道你真要和我同归于尽?!”

        陆宇况吐出一口带血块的唾沫,却发觉自己仍旧带着面具,唾沫直直吐在了面具上。

        似乎是内脏被震伤了啊。

        就说怎么总感觉身体里边痒丝丝的。

        他喉中带着血沫,声音沙哑,“你自己会信你的鬼话吗?”

        这蛇怪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

        先前惠阳寺中,那些僧人怪异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一切。

        这种恶念的化身,脑袋里就没有“和解”或“宽恕”这种概念。

        它只会潜伏于阴影中,在陆宇况放松戒备时将他吃干抹尽。

        陆宇况持刀屹立,左腿哪怕只是轻点地上,都一阵钻心刻骨的疼。

        蛇怪吐着信子,一张怪脸上,面色阴沉得像要滴下水来。

        它确实没想着要放过这个坏它好事的小东西,所说的这番话也只是托词,不曾料到这小东西竟然毫不畏惧。

        蛇怪修长身子左右摆动,冲陆宇况狂扑过去。

        陆宇况下意识采取守势,长刀横挡于身前呈格挡姿态。

        而蛇怪狂扑过来后,瘦长身躯扭转变换,绕开陆宇况向房内奔去。

        方向赫然是房间窗户位置。

        该死,这家伙是想逃!

        意识到蛇怪只是虚晃一招后,陆宇况顾不上左腿已经完全脱力、几乎废掉,右腿奋力一蹬,再度挥刀斩向蛇怪头颅。

        尽管蛇怪身形扭转不定,但动作比先前迟缓太多的它最终还是未能避开。

        但巨大冲击力仍旧将陆宇况拉至房间内窗户前。

        蛇怪继续挣扎着想要向外边钻去,却被陆宇况手中长刀死死制约住。

        情急之下,蛇怪将身子缠在陆宇况身上,全然不管自身伤口几乎从头到尾贯穿全身,不断收紧,意图将陆宇况绞杀。

        细碎的骨骼破裂声响响彻全身,陆宇况口吐鲜血,而手中长刀一刻未曾放松。

        他从浸满鲜血的喉咙中挤出三个字。

        “给,我,死!”

        长刀继续深入,金红光芒抑制住黑气带来的再生效果。

        终于,蛇怪眼中除去惊恐外再无别的东西。

        它竭尽全力,裹挟着陆宇况向窗户外撞去。

        砰的一声,玻璃窗碎,二者半个身子都悬空,外边则是足足十多层楼的高度。

        “松开!不然我们就一起死!”

        被刀刃卡住嘴巴的蛇怪继续从腹腔中发声。

        陆宇况毫不理会,只是继续将长刀砍得更深。

        蛇怪瞳孔逐渐失去光亮。

        它快要死了。

        但哪怕是死,它也不会放过眼前这个仇人。

        蛇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陆宇况一同拉向窗外。

        它瞳孔中最后一丝光彩彻底消散,

        整个身体慢慢软化无力,从高空中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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