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缓慢飞过超级深井，进入位于地下深处的工业城市。
这里有无数智械，它们一边在城市的边缘开采矿石，一边用纳米材料扩张城市。
章北海仰望来来往往，运输矿石、零件的车辆，不由得说：“真是震撼…”
东方延绪说：“虽然一号船坞是最先建造的船坞，但它还不是最大的。”
由太空国际建造，因为智子泄密，曾经的理事国也掌握了类脑智能技术，并且在没有曙光眼线的太空基地中建造了新的主脑超算。
“最大的32号船坞位于金星，金星有二氧化碳大气层，比水星更适合我们生存。”
“当然，主要原因应该是，水星极有可能是钢印族的总部，他们不愿意看到水星上有太多的人，所以太空军的工业重心在金星。”
小型飞船停在了居住区的外头，众人纷纷下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们在聊天频道中说：灵境·星海见…
“北海前辈，你还没有完成灵境光镊超现实VR设备的初始化，我带你过去。”
走进居住区，东方摘掉了头盔，盘着的长发滑落腰间。
章北海也跟着摘掉了头盔，顿时感觉空气新鲜了不少，明明身处工业区中心，却没有废气的味道，试着走出居住区，跨进只有一步之遥的工业区，难闻的味道随之扑鼻而来。
他呛得咳嗽了几声，鼻子太灵敏了，然后摘掉源界。
东方看了看前辈的动作，轻声一笑，解释说：“这是冷离子电磁屏障技术。”
章北海感叹：“真是神奇，一边火，一边雪，却互不影响。”
他又问起另一件事：“我们不需要集合训练吗？他们怎么都各自离开了。”
东方笑了笑，“前辈，这里可是陆地，我们要进行的训练可是战舰的手动操作、智能操作，还要指挥战舰、舰队进行大规模战争！”
“你觉得能支持我们训练的装备，现实中有吗？”
懂了，虚拟世界中进行。
“东方，听起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当然，我的第二个博士学位就是战争指挥学，为了完成‘指挥十场宇宙战争并取得胜利’的毕设，我跑到月球的91号船坞工作了两年，借用军籍身份使用高拟真灵境世界。”
“这次联合政府征召太空军军官，邀请了我，我就来了，如果前辈不合格，我大概就是自然选择号的舰长了。”
章北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疑惑的问：“现代的孩子们都有很多学位吗？”
东方走在前头带路，想了想，决定仔细给前辈讲讲这个问题。
“前辈，由于生育率极低，现代的孩子在社会学中特指，危机纪元154年之后出生的孩子，因为这时全面普及了新人类改造。”
“第一代新人类改造因生产力不足，有着学士学位才能申请的门槛。”
“危机纪元86年至154年，只有几亿人获得了新人类改造的资格，他们活到了现在，且一部分身处世界科学院的学院体系，把持提起城级、区级，以及战略议案的政治权力。”
虽然决定权在民众手里，但学院可以搞小花样夹带私货，比如说城级议案—更改城市的美术风格，世界科学院美术分院可以决定那些美术风格才能出现在民众的投票选项中。
“太空国际结束独立、获得新人类改造技术后的61年里，高层将领几乎没有变动。”
章北海忍不住问：“学阀与军阀？”
东方点点头，“是的，我们这些孩子也发现了问题，借着钢印族给的机会，我们提起了强制退休的联合政府最高议案，进行公投。”
章北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刺杀老航天的缘由，旧时代的顽固，就应该消失。
“可惜，公投进入了拉锯战，老一辈宣传我们经验不足，在舆论上占据优势，民众都偏向老一辈，在进行七次公投，若是还没有分出胜负，这个议案就要暂时搁置了。”
“的确，他们没有做错过什么。”
东方延续摇摇头，继续最初的话题：
“第二代新人类技术完成后，二十多亿旧人类同意通过全民新人类改造议案，但那几亿新人类不同意，导致议案迟迟无法通过。”
146～154年，这期间的文化输出对象就是这几亿不同意议案的新人类。
章北海说：“因为他们花了很多精力才得到的新人类改造资格，现在说普及就普及，感到心理不平衡了，对吗？”
“是的，真是恶心。”
东方清秀的脸颊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前辈，接下来的话，我不是说你，请你不要在意，作为支援未来的政工精英，你必定比绝大部分普通人要优秀。”
“只有154年之后的新生儿，才算完全意义上的新人类，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有旧人类的恶习，无智、懒惰、贪婪、不思进取…”
“我本是有家庭的孩子，但我的父母总是吵架，某一次他们打架打出个重伤，曙光姐姐判决有暴力倾向的他们不能继续抚养我。”
思想疫苗—理型思考，是为了解决老一辈家庭暴力而出现的。
从那个时代走来的人，心理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章北海：“好像是段悲伤的经历…”
东方摇摇头：“一点都不悲伤，首先，现代的孩子因为生理上的因素，在获得性别前情感淡漠但不是没有，其次，曙光姐姐从我们接触学习知识相关的虚拟世界时，就开始教导我们一切。”
“她才是养育我的父母，哪怕后来进了收养院。”
章北海思索着：虽然家庭关系还存在，但社会化抚养的影子无处不在…
东方延绪停顿一阵，接着说：
“新人类的天赋，以我为例，我用了十五年时间，拿下了美术、战争指挥学、音乐、历史、计算机学、蓝星地质学博士学位。”
“大多是兴趣使然。”
“旧时代的新人类拥有与现代的孩子一样的天赋，但平均学历远低于我们，不思进取，还想着等他人来拯救自己，真是可笑。”
章北海愣了，停下脚步，孩子，你话里有话啊。
东方延绪疑惑的停下，转头问：“北海前辈，怎么了？”
章北海摇摇头，“没什么，突然想起我的一位首长。”
“嗯～，我知道他，常伟思将军，亚洲舰队奠基人之一，目光卓越的人。”
东方突然看到一个建筑，走了过去。
章北海在思考，没有注意到目的地是是什么，直到看到了小隔间与便池。
“啊，东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东方延绪取下源界，然后说：“旧人类改造而来的新人类，大多都拥有性别，所以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老古董，古人远比我们新人类在意隐私，所以这里没有任何监控设施。”
她指了指角落的一个隔间：“钢印族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这里设置了遥控五十多千米外、完全无人的智能地下船坞的操作系统。”
船坞是在太空军作为太空国际独立时秘密建造的，起初，三体人以为这是太空国际某些人夺取蓝星统治权的东西，没有在意。
后来，发现它是用来灭绝蓝星人类，集权进行逃亡的，这很好，三体人并不怕太空舰队逃亡，因为他们知道联合政府在蓝星上建造有秘密武器，一艘战舰很容易被击毁。
不能不留证据的消灭蓝星人类，太空舰队就无法通过公投进行集权、逃亡。
章北海敲了敲被水泥封死的隔间，大为震撼，真他妈离谱。
“北海前辈，你们古人注重隐私，我看你也不想被监视思想，所以就送你一个礼物。”
东方延绪捋了捋秀发，一根黑色的秀发出现在她的手上：“这是纳米材料飞刃编织的头发，前辈可以拆了它，得到更细的纳米丝。”
“如果你能学学脑科学，了解自己大脑的神经元结构与运动，你就能利用纳米丝破坏其中的一部分，迫使大脑使用它的代偿功能。”
“这样，你思考某件事的时候，源界就无法检测出与之对应的神经元运动。”
章北海面色平静，但脑海中思绪翻涌，联合政府的考核已经开始了吗？
接下纳米丝，就代表想对联合政府隐瞒某些思想，这些思想可能很危险，政府绝对不会任用试图隐瞒思想的人。
但我不能确定东方延绪是否站在联合政府这边，她有可能是钢印族逃亡派，甚至是可能并不存在的由新人类暗中组成的逃亡派…
如果是逃亡派，这就是试探。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一举私欲，通过这样的手段清除竞争者。
真聪慧，一路交谈涉及三个势力，我根本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只是，我心意已决。
章北海心中为孩子感到欣慰。
正想拒绝时，却发现东方延绪已经将绑在口含片上的纳米丝塞到了自己的手中，然后她将源界戴上，一边走一边说：
“前辈，走啦，医院就在前方，你一整夜都得跟解析摄像机耗着了。”
章北海笑了笑，也戴上源界走出公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