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重生后我成了首辅夫人 > 正文 第十一章 奂陵瓷
        庭院外积雪还没有化完,偶尔有觅食的灰羽鸟雀拖着长尾低低地从院子这头掠到院子那头,最后又落到屋檐下歇脚。

        说话的人将门推开,檐下的灰雀便落下一声啼鸣,倏地飞走了。

        云濯眨了眨眼睛,颔首唤门前人一声:“公子。”她侧过头,用一只手托着腮,直直地望着他。

        在他身前,是富贵逼人的满堂金玉;在他身后,是素雪白梅的幽深庭院。而他站在那里,身形清正,白衣飘然,仿佛这富丽堂皇的内室与清朴素雅的外院,都与他不相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呢?云濯百思不得其解。

        谢玠听见她的声音,侧目看她一眼:“云四姑娘。”

        “是我。”云濯见他认出自己,霎时便眉眼弯弯地笑了笑,“还以为老师与谁有约,不曾想原来是你。”

        说着,她又转过头来,看向暮归柳:“既然老师要等的人已经到了,那我便先走了。明日再来。”

        暮归柳“嗯”了一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些,风冷,记得早点回去。”

        直到目送云濯出了门,暮归柳才收回目光,面上的笑也敛了些,淡淡看向谢玠:“还以为你会吓着她,没想到她居然认得你。”

        谢玠来到他面前,撩开用青色丝线暗绣竹纹的雪白衣袍,席地坐下:“我也没想到,琅琊名士暮先生居然会收名声不显的云四姑娘做学生。”

        他对云濯如何自然是不关心的,可既与暮归柳有关,便又不同。

        遥想当年,他尚在陈郡时,便已有少年才子的名声。十二岁时他作过一首诗,被父亲传书于那年主持春闱的考官徐鹤梦,徐大人当着天下举子的面直言,倘若他今年下场,京都举子当无立足之地矣。

        其后父亲携他到琅琊,欲拜名士暮归柳为师,暮归柳却闭门不见。

        当年看过他诗文,歆羡他文采出众的京都举子,在这件事后,开始纷纷质疑他那些诗文,是否有人捉刀代笔而成。

        直到他十四岁参加春闱,一举夺魁,做了大邺最年轻的状元郎之后,质疑的声音才渐渐消弭下去。

        听他这样说,暮归柳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了那桩旧事,于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怎么又旧事重提?不是跟你说了,当初我也看过你那首诗,写得极好。也正因此我才没有收你做学生,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老师,而是要去官场上沉下来,历练一番。当年我若开了门,那才真是耽误了你!”

        “至于云濯么,虽然天真烂漫了些,但还算聪慧。说起来,当初我也是看她身世可怜,正好她又合我眼缘,这才答应了云桓,留在京都做她的老师。要真说有教什么,却也没有。”

        谢玠垂眼看着桌上青釉印花童子采莲纹茶杯上的纹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道:“你的学生,教或没教与我也没有干系。这次过来是想问你,临遥那边,你如何打算?”

        “你们暮家的人,这两年来,可是越发没有分寸了。”

        临遥此地,有士族林立,又盛产茶叶井盐,是南北往来的咽喉要塞,历来富庶,堪比京都。如今的临遥刺史出身暮家嫡系,名唤暮归柏,已近知天命之年。

        按理来说,只要他安安分分在这个位子上再多待两年,便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于子侄后辈的前程,亦能有所助益。

        只可惜这人是个拎不清的,眼见要卸任了,却被有心人查出来他勾连士族,贩卖私盐的事。

        从来盐铁暴利,虽然天家牢牢将这两桩生意抓着,但也知道防不住有人以权谋私,毕竟水至清则无鱼,是以只要不过分,上面的人也都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可若涉及到士族,这便犯了大忌。

        而暮归柏做临遥刺史,又得益于当年谢玠的举荐,所以今日他才会来。

        不过这事虽然牵连到他,但说起来时,他也只是寻常态度,并未抬眼,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曾重一些,可听在暮归柳耳中,却犹胜惊雷。

        他心里明白,谢玠虽然是问他准备如何处置这件事,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谢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或者说整个暮家,唯一能做的就是断尾求生。

        “老二他私联临遥士族,欺上瞒下,确是有错。但他这些年也算辛苦,前些日子程儿传书过来,也说错在老二,可以随你处置,只有一点,但求你能留他一命。”暮归柳望着谢玠,恳切道。

        他忽然想起春雨渺渺的那个下午,那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被他拒之门外的少年,七年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就连暮家,也要仰他鼻息。

        谢玠抬眼看了看他:“那么临遥?”

        暮归柳闻弦歌而知雅意,哑声叹道:“出了这样的事,老二自然是不能留在那儿了,我去替你守着便是。”

        “暮先生喜好清闲,若是为了二爷这事搅入官场,退之心中过意不去。”谢玠叹了口气,身形微倾,话风一转,又道,“这杯子,是奂窰的吧?临遥春茶奂陵瓷,人间富贵第一枝,也是好词句。”

        暮归柳听着他的话,思量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临遥保不住了。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杯身上触感细致滑腻的纹理,道:“哪有人真的喜好什么清闲,我也不过俗人一个,爱的都是些阿堵之物。听闻奂陵刺史一职如今尚有出缺,大人看我可堪赴任?”

        谢玠喟叹道:“先生誉满京都,若真愿赴任奂陵,这天下悠悠万民,也无一人敢说先生不是。”

        “如此,此事还请大人运作。”暮归柳起身,朝他一拜。

        谢玠抿了口茶水:“先生既有所托,某自当尽力为之。”

        暮归柳呵呵笑了笑,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这时候就该下逐客令了,可谁让他那个族兄不办人事,连带他在谢玠面前也不自觉矮了一头。

        更何况……又想到一件事,他看向谢玠:“我若去奂陵,还有一人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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