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搏秦 > 正文 第一卷 流亡者涅槃重生 027章 家道
        赵从简用过晚膳,血糖升上来,微微有些困倦,却听到值门的小厮喊着‘迎太师大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是缪宦新定下的礼仪,倒也还不错,只两日光景,小小的新王宫已经初见模样了。

        太师虔阔步走来,赵从简在偏堂碰上了他,后者感觉哪里不对劲,这才想起是门人没来通报,客人径自登门的缘故。缪宦此时也匆匆赶来,却遭太师投来淡淡的嫌弃,想来虔此时并不服气,在他们宗室保守派眼中,重建国家、恢复秩序的权力应当照例由赵氏子弟继承才对。赵从简忽然感到被夹在中间,似乎应当由他发声,将缪宦阻拦在门外——尽管这位内廷官刚刚做过自己的指路明灯,但尊卑毕竟有别;却禁不住转念想到自己并非威望崇高之人,既然太师有意,还是由对方挑明白事理的好。

        “缪令官,王上既然召请太师单独会见,烦请勿扰私对。”虔满脸正经,却不想缪宦并没当场发作,反而颜色不改地回复到:“小臣并未打算进堂,只是郡守府狭小,防卫所需不能离王太远,太师请进!”

        ‘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缪宦应变还是很得当的。’赵从简松口气,却不知缪氏心中杀机下定准了:刚分定权柄便使出下马威,不就是家破落户,欺负谁没见识过大阵仗?你门下公子畤这条狗,我算是铲除定了!

        君臣二人用肢体相互谦让一番,并未动口,太师虔已昂首阔步向席位走去,落座之姿毫不客气。不待王坐定,随即开口道:“不知王召虔来,所为何事?”赵从简眉头一皱,心想自己实难再应对这强盛的态度,便软下态度来,叹息一口气,对着太师怅然道:“闻太师联虞卿,携我来代,从简何德何能,长辈因何看得起我?”

        虔满腹狐疑,询问‘从简’是何许人士,赵从简方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称那只是自行称呼的‘字’,才打消对方疑惑,但紧接着,对方迅速揶揄:“王上年方十二,竟然早已有字,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因何事定下的。”

        赵从简见对方独自面对自己时犀利之风毫不收敛,清楚对方还是因收揽权力不符合预期收益,所以置气不断。倘若没有冒险家公子骘分其权势,各立门庭,现在自己还真没法说些什么。姿态更加谦卑地回复:“是被废黜后日夜忧思性命,朝不保夕,考虑到后事不如一切从简,所以才这样自称的。幸得太师——”

        “倘若王真的感谢我,为什么不顺从我的打算去做呢?白日里为何要一意孤行,听任外姓坐大?赵国可是我们赵氏的赵国啊!难道我还会害王您吗?”

        “赵国不单纯是赵氏子弟的赵国!而是全体百姓的父母之国,正因为三晋宗室各自以姓氏为国号,所以才会被秦国日削月割、国运衰落下来的。平原君也没有打算谋害过先王,但却致使国家遭受秦国重创;春平君也没有打算颠覆掉国家,只是愤愤继承权被侵犯所以作梗,依旧使社稷动荡,倘若个人意志能决定大势走向,我辈也不会流亡到代地!”

        太师虔惨然一笑,说道:“看来王是将本人视为如同不肖子孙一样的人了。我不敢自比这几位公子,但敢问王,赵国不为赵氏所有,先祖为何开披荆斩棘开创事业呢?”

        “这里是代国,不是赵国。今夜见卿是问宗族持家之道,不为争论。”赵从简平复下心情,强迫自己保持平和地对话。

        “好好好,老臣我口误了。但若论持家之道,烦请王将宗伯一位让渡于我,好使老臣能纠正宗室的不良风气。”

        “宗伯立德不立长,如若立长,排在太师之前有资格的宗室成员在内地还有不少,宗伯之位当空置,虚位以待。收复失地后授予其人。”

        虔也听得其中含义,他赵嘉是废太子,复起纯属天意,没有赵虔也会有其他人来扶立;至于来代的宗室们,富贵权势,都要依托自身博取才能更上一层楼,血统啊血统,拿来说事看似方便,限制到自己时就很难受。

        “王意是命令虔接受您对持家之道的看法吗?那么又何必询问我?至于太师的职掌到底在哪些方面,希望王能明白示下!”

        赵从简此时卖起关子来:“太师若欲立我则立,不欲请废,我赵嘉也决然没有怨言。死在邯郸城或者代县城里,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说罢长拜在地。

        虔反而被这番举动搞得很不自在,废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得是,不然和权奸无二;太傅骘向南刚走远,自己所作所为便偏离人伦,很是不妥;王本人服软,自己竟然一时无话,雪白的脖颈像是待割取的煺毛野猪脖,拔剑砍下,解气但后果够呛。或许,有那么一种可能:自己来代时的初构想的确是有偏差的?

        偏堂中两人无言,虔再度考虑当下处境,遗憾凝重地拜倒在地:“愿王能与我等同好和,其他事,虔别无余话!”是啊,赵氏当家的家主,正是代王赵嘉,而非他公子虔,有些关要的话,还是不讲三讲四的好。据缪氏所说,他送走太师时对方落寞之情在身形步伐上也是处处有体现的。或许这会是他政治生命的终结点,但长期来看,来代的柱国们个个深怀大义,并不缺乏任何一位过度‘出挑’的同僚忽然选择遁隐一阵子。

        对宗室是否应该成为国家的主心骨这件事,赵从简是疑惑的,他也拿不定主意,毕竟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做,宗室之于国家是怎么样子损益情况,只能待定。自己的任务应当防范这一群体力量过度膨胀上才对。

        缪宦回来后,叫起依旧趴在地上不动的代王,询问是否要在召请下肥氏父子。赵从简摇了摇头,那只是他躯体上的外戚,并非内心中真正能够依托的人,谈到忠诚与用处,恐怕差缪宦太多。天色不早了,是该泡个澡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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