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扶风的祖父就不成了,才学远不如兄长,年轻时做过很多营生讨活。
韦昭度成为朝廷实权官员,二十年前给兄弟弄了个邓县县尉。
邓县在山南东道的邓州(南阳盆地),韦扶风的祖父任职数年,突发黄巢之祸,避祸离职的跑回了京兆府。
黄巢军覆灭之后,韦扶风祖父又任职商州长史,在商州做官近十年。
韦扶风的父亲,曾经被韦昭度任职为扶风县主薄。
只是凤翔府一带局势复杂,凤翔节度使走马灯的更换,韦扶风父亲又不擅长经营势力,就是个拿官俸的摆设。
黄巢之祸平息,唐僖宗自西川返回长安,途径凤翔府遭到节度使李昌符反叛攻击。
随驾神策军指挥使宋文通勇猛护驾,击杀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因功任职凤翔节度使,赐名李茂贞。
李茂贞任职凤翔节度使之后,大肆排斥地方异己。
本是摆设的韦扶风父亲被威胁,不得不保命为上,辞官离开扶风县,带着一家人抵达商州定居。
韦扶风被称为十七公子,出于大家族的排序。
他只有一个亲兄长韦云卿,大娘所出的嫡子,年龄二十岁,还有一个出嫁的姐姐和两个妹妹。
韦扶风十一岁,请求离开了娘亲独居,姐姐在家时,常常亲近的照顾他,他与兄长的关系一般,平日里各行其事。
事实上,韦扶风在府内给人的印象,就是孤僻二字。
韦扶风能够获得小院独居,是大娘为他争取的。
亲娘是大娘的陪嫁通房,主奴二人非常的亲近,比亲姐妹还要亲,一直是居住在一起。
长史府很大,韦扶风又居住在最外,去往祖父的书房走了数百米。
抵达时,看见福总管和十四叔,事实上是七叔。
十四叔二十二岁,身材魁梧,剑眉虎目,身穿皮带束腰的武生衣裤,英气勃勃。
祖父七个儿子,只有老七正经八板的习武。
韦扶风与十四叔接触不多,看过十四叔演武。
只是遇上了老冯之后,韦扶风对于十四叔的武艺评价四个字,绣花枕头。
另外,两年前,韦扶风经历过十四叔成婚,娶了商州大户的女儿,只是十四婶娘,出了名的母老虎。
英武的十四叔在老婆面前,宛如老鼠见猫,怕老婆都成了府内家奴的一大谈资。
好在那位母老虎婶娘,几乎常居娘家,也就逢年过节来到夫家露脸,十四叔成婚之后,也很少回来长史府。
“十七公子,您可回来了。”一见面,福总管就神情堆笑的,微倾身的亲切说话。
韦扶风听了颇不习惯,以往的福总管与他说话,一向是流露轻视姿态,可以说韦扶风毅然出走巴蜀,多少有福总管的轻视原因。
韦扶风平静的点头,起礼对十四叔拜道:“十四叔。”
“嗯,扶风,听说你去西川见过了韦昭度伯父。”十四叔直白说道。
韦扶风微怔,问道:“十四叔如何知道?”
“伯父的来信,很长时日了。”十四叔回答。
韦扶风点头,伯祖给自家兄弟书信很正常,忽福总管道:“大人在等候十七公子,公子快进去吧。”
韦扶风点头,迈步走去了书房门,十四叔和福总管也跟随进了书房。
走进书房,韦扶风看见一位头戴纱帽,身穿圆领袍衣,面如满月,花白胡须的男人坐在书案后,书案旁侍立两个青衣小童。
韦扶风走前,驻足起礼,恭敬拜道:“孙儿扶风,拜见祖父大人。”
“好,年余不见,你成熟很多,长大了。”案后的祖父温和回应。
“孙儿谢祖父嘉许。”韦扶风恭敬回应。
“嗯,你很有勇气,你的伯祖来信夸赞于你,说你有胆有识,当得韦氏的后起之秀,还特意为你向李磎大人书信联姻,李磎大人府上已然应亲,就等候你的归来。”祖父微笑说道。
韦扶风的神情流露愕然,祖父的话语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想,韦昭度夸赞了他,可能吗?还为他向李溪大人提亲,为什么?
“祖父,孙儿见过了伯祖大人,只是祖父之言,孙儿不懂。”韦扶风不解回应。
祖父笑了,道:“简单,你的伯祖通过提亲,变通的向李磎大人举荐了你,李磎大人是吏部侍郎,能够为你安置地方官位。”
韦扶风听的无语,这算什么事?若是以前他会惊喜,心生对于未来的憧憬渴望,但如今,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耳听祖父又道:“李磎大人与你的伯祖,在朝廷里一向交好,他们都是同一时期的进士,你的伯祖远离朝廷在外,需要维持朝廷里的事情,借由向李磎大人提亲,主要是加深与李磎大人的亲近,李磎大人没有拒绝,说明与你的伯祖情谊依旧。”
韦扶风听了更是无语,他的姻缘,竟然成了官场高官们的默契试金石。
吏部侍郎李磎拒绝亲事,意味与韦昭度有了疏远,李磎答应提亲,表示与韦昭度还是同一阵营。
韦昭度在西川行事欠妥,对于朝廷内的争权夺势倒是擅长,人在西川,一颗心却是在了长安,韦扶风暗自腹诽。
耳听祖父又问道:“扶风,你在西川,与伯祖说了什么?”
韦扶风抛开杂思,恭敬的做了述说,最后道:“孙儿年少莽撞,不该对伯祖失敬。”
祖父听了皱眉,问道:“这么说,西川的形势,对于你的伯祖非常不利。”
“是,王建获得朝廷任职之后,即率军四下征战,已然占据西川大半州域,拥有了五六万大军,而伯祖一直屯兵成都围困,手中兵力逐日减少,直属仅有千兵,士气也低迷不振。”韦扶风回答。
祖父默然,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的伯祖为你提亲,看来是想抽身离开西川。”
韦扶风微怔,道:“伯祖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李磎大人向陛下进言?”
祖父点头,道:“形势虽然不利,你的伯祖不能主动请求退离西川,否则承担很大的罪过。”
韦扶风听了不予苟同,暗道:“再拖下去,只怕更是误人误己的后果,还不如尽早上书告诉皇帝实情,坦诚请罪,通过他人进言,皇帝很难做出正确的抉择。”
想归想,韦扶风不会当着祖父,明言指责伯祖的行事,祖父只是一位无权的地方长史,威望学识远不如伯祖出名。
“扶风,你十四叔要去长安入神策军。”祖父忽然转了话题。
韦扶风一怔,扭头看向十四叔。
十四叔回视,说道:“扶风,叔如今是龙武军将士,校尉队副。”
韦扶风反应平淡的点头,十四叔的神情立时不悦,挑眉道:“你小子不会恭贺吗?”
韦扶风正容道:“河东战事即将发生,侄儿不愿十四叔入神策军。”
“什么话?正因为即将讨逆河东,才是男儿建功之机。”十四叔立刻激昂反驳。
“战胜了是建功,败了呢?”韦扶风平静回应。
“怎么可能败?你小子知不知道,河东李克用不久前被大败一次,如今龟缩在太原,朝廷是联合了很多藩镇节度使讨逆,李克用必定覆灭。”十四叔抬手点指说着。
韦扶风轻摇头,道:“侄儿觉得,十四叔还是不要去,河东之军是猛虎,朝廷出兵讨逆是为引火烧身。”
“你,简直岂有此理。”十四叔气恼的点指韦扶风。
韦扶风起礼道:“十四叔是侄儿至亲,所以侄儿多言冒犯,请十四叔见谅。”
“你小子懂什么,河东军就算是猛虎,他也架不住四面八方的群狼。”十四叔气恼反驳。
韦扶风无语,不愿与长辈争执下去。
忽祖父说道:“扶风,你不看好讨逆河东,为什么?”
韦扶风看了祖父,回答:“祖父,孙儿认为朝廷讨逆河东,无论胜败,都是大亏之事,河东节度使有过两次勤王大功,也一向尊崇大唐皇帝,陛下不应该落井下石。”
祖父道:“你说的只是不该有损大义,太原乃是太祖龙兴之地的北都,皇帝陛下出兵合乎情理。”
“就算是合乎情理,也会有损朝廷的大义地位,最终就算李克用覆灭,朝廷也会面对诸多藩镇的争夺战利。
祖父认为,朝廷有能力占有河东吗?那些藩镇情愿河东归属朝廷吗?只怕李克用覆灭之后,接下来就是朝廷军力的覆灭。”韦扶风驳说道。
“你是强词夺理,朝廷大军攻占的地域,自然归属朝廷。”十四叔反驳道。
“十四叔,商州也是大唐天下的一部分,可为什么朝廷无法掌控。
不要指望了藩镇讲道理,藩镇的节度使们非常明白,朝廷今日覆灭李克用,明日就会向他们挥舞屠刀。
所以这一次朝廷讨伐李克用,后果只能是得不偿失。”韦扶风辩驳。
十四叔张张嘴,忽一摆手道:“某说不过你,某已然入了神策军。”
“十四叔,入军不一定要去参战,侄儿建议十四叔谎称自马上摔下。”韦扶风说道。
“你?你怎么让我做那种丢人的糗事。”十四叔瞪眼看着韦扶风,难以置信的说道。
“必败之局,何必参与。”韦扶风平静道。
“朝廷有十万大军,不是你说的那般不堪。”十四叔恼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