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持剑 > 正文 第十一章 多年以前
        是夜,月光沿着窗沿照进了房内,也照在了韩前辈此时颇有些悲悯与萧瑟的侧脸上。沈况看得清楚,前辈的眼神里既有不解亦有释然,只是在这一刻,脸上再没挂着笑容了。

        片刻后,韩前辈喃喃自语:“又是何必呢?”

        他不明白前辈的怅惘从何而来,但从前辈的反应中,他隐隐感觉自己背后的那个图案仿佛牵扯很大。

        “前辈,这个图案难道和我师傅也有关系吗?”

        韩前辈没有说话,久久未给出答案。一旁的时雨也是第一次见到师傅露出这样落寞的神色,所以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唉!这些都已是过往的事,二十年了!你师傅既是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背负太多啊。老一辈人的那些恩恩怨怨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图案与你身世有关,虽然你早晚都会知道,但我依然要提醒你一句,莫要有太多执念。你师傅既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想要保护你,那你便只管好好生活。此番回了梅雾城,就留在那里吧!记住,那剑法轻易不要在人前展示。”

        身世二字如晴天霹雳般,深深击中了沈况的内心。

        沈九司?东海沈家?这些以往从未听过的名字此刻似乎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韩前辈和那位云前辈都知道这些事,想必自己师傅也知道。师傅不告诉他,一定有师傅的打算。恐怕也正如韩前辈说的那样,师傅是想隐藏过往的事,不想让他背负太多,但那些往事又是什么呢?

        东海沈家,又为什么要将自己交给师傅?他的父母、家人如今又在哪里?一切的一切都如挥之不去的阴霾,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身体上的疼痛早已被这些迷一样的问题忽略了,他在心里隐隐记下了这些名字后,缓缓开口道:“前辈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我自幼便跟在师傅身边,我知道师傅做这些都是为我好!”

        听到他的话,韩前辈才放下心来,而后又语重心长的说道:“莫要辜负你师傅的一番苦心!好好练剑,等以后达到你师傅那等境界再去找寻关于你身世的事。”

        前辈的话里都是叮嘱,他不说结果,但字里行间中的意思内沈况知道。前辈说完这些,房间里短暂安静了片刻。又过了会儿,才慢步离开,只留下时雨与他二人。

        师傅走前时雨又担忧的望了几眼,师傅对她笑了笑,告诉她没事。忽而眼神又看向沈况,时雨明白师傅的意思,所以留了下来。

        沈况此时的心思有些乱,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未曾有过的。从前,他的烦恼全在剑上,而现在,关于身世、家这样的事让他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对于这样的字眼,他其实很陌生,对于那些名字他也没什么感情,甚至说他们可以算作陌生人。但,很明显他不能这样想。他知道,师傅不告诉他其实是在保护他,师傅一定是觉得那些事情已经超过了他当下的能力,所以是师傅在背负着。

        他看着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剑,愣愣的出神,剑,他也有剑,和师傅一样!

        房间内的烛火不算太亮,大部分的光亮都是月亮带来的,月光皎洁却也清冷,如今照在出神的沈况身上,形单影只,显得是那样的孤寂。

        时雨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她也没有父母,她是师傅捡回来地,若不是师傅她可能早就死了。师兄的烦恼她体会不了,因为对于她来说那样的事都不是未知。她从前的家早就没有了,她的家人也都离开了。如今,无酒就是她的家,而师傅就是她的家人。

        师兄的家他没听过,但她知道师兄烦恼的也是关于家的事,她帮不上忙所以只能待在一旁乖巧的守着。

        良久之后,沈况才从那样的境况中回过神来,一切的一切如今都没有答案,未来他还猜测不了,所以一切大抵只能靠他手里的这把剑了,云前辈说这把剑叫青挽,或许也和师傅有关,不过他还是喜欢叫它白泥,多好听的名字。

        时雨一直都在房间里,他知道。时雨离他有些距离,是方才回到小桌前的,她就那样坐着。

        他抬眼看向时雨时,发现小姑娘正一动不动的呆呆望着她,眼神里是说不出地焦急与担忧,小姑娘眉头皱着,很是让人心疼。

        “别担心时雨,我没事的!”沈况对着时雨笑了笑,小姑娘皱紧的眉头这也才放松下来。

        “公子,别担心!你和我一样都还有师傅呢!”

        时雨是在安慰他,让他的心头不禁升起了几分暖意。他轻柔的笑道:“别叫我公子,我这模样哪像是什么公子!韩前辈与我师傅是旧识,你叫我沈大哥,或者师兄都可以的!”

        “那时雨以后叫你沈大哥吧!”听到沈况的话后,时雨乖巧的回答道。

        “当然可以!”

        “时雨,你今年多大了呀!”

        “十五!”

        “你也是从小就跟在韩前辈身边了吗?”

        时雨点头:“我是被师傅捡回来的,若不是师傅,时雨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夜色已深,房间里的少年与少女却是一直在说着话。大抵是两个有着相似遭遇的人在互相诉说着,不过,谈话的内容倒不那么压抑,都是和他们各自有关的事。偶尔,两人还会笑一笑。

        泡在药桶里的沈况又感受到了自皮肤之上传来的痛意,和时雨聊了一番过后他也知道了些关于时雨的事,而且他们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时雨也是从小就跟在韩前辈身边的,她也习武,不过练的不是剑法,而是鞭法。这是她自己选的武器,她说因为她喜欢师傅送的那根红鞭。

        但其实,习武对于时雨来说也只是偶尔。身为女儿家,韩前辈并没有要求她太多,强身健体就好,而更多的,她则是在跟随韩前辈学习医术。

        时雨说,韩前辈的医术很厉害,在秋落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只是前辈的脾气古怪,所以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看病,来的大都是些无药可救的濒死之人。她亲眼见过师傅治好了一个身中剧毒的中年人,那人来时整个身体都已乌黑,一条条紫黑色的线顺着经脉被刻画出来,甚是吓人。

        她看着师傅一步步的施针用药救活了那个中年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决定也要成为像师傅那样的医者。

        沈况他自己的师傅也会医术,不过听闻时雨的描述,他知道,在韩前辈面前师傅的医术还不够看,不过师傅倒也能算作是厉害的医者。

        时雨是个单纯且善良的姑娘,说起救人时,她眼神清澈不掺杂任何杂念,就如同一位真正悬壶济世的医者一样。

        他的那些愁绪也在与时雨的谈话里慢慢淡化了,是啊,那些往事离他遥远,师傅不想让他过早的接触,那他就该听师傅的话,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会解开所有的谜团,但现在他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好好学剑。

        月上中天,知了与蝉的鸣声让夜色不显得那么静默。房间内,沈况与时雨的谈话也渐渐少了。时雨已露出几分困意,在沈况的再三要求下她终是听话的回房休息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好好养伤,晚上睡觉时不要乱动。

        时雨关上房门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夜色寂静,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轮与圆月,渐渐的入了神。

        月色下,除了沈况外,韩前辈也如他一样,躺在屋檐上盯着天上的圆月。他手里的酒壶摇晃,但却没有饮下一口。“师兄啊!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韩前辈是在自言自语,他的问题不曾有人给他答案,即便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因果他还是想这样问上一句。想及此,韩前辈也不禁出了神,思绪也被拉回到了从前。

        他知道师兄与当年东海沈家的二公子沈九司是结拜兄弟,所以当年沈家出事后,他也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再往后的事,就和沈家灭族一事交织在了一起。

        他尚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个全身沐血的身影倒在了无酒的门前。他伤势极重,可即便倒下,依旧死死守着怀里的那个婴儿。

        后来,江湖上便传出东海沈家被灭门的消息,全家二百三十一口无一生还。

        他自然知道师兄的伤从何而来,但却从没想到那孩子竟是沈家的后人,这其中代表什么意思已然明了。

        再后来,师兄就消失了!

        当年东海一战,除了沈九司一人独战五大宗师外,师兄又何尝不是呢?南柯剑神的称号也是从那时传出来的。他慢慢回过神来,随即想到了沈况!

        那小子的确是个好少年,在剑道上也是天才。小小年纪便已将七星剑诀练至小成,未来不可估量。但,他叹了口气。

        也如他自己所言,一切都已过去,少年啊少年。

        不过,他还在考虑一事!

        他知道师兄归隐二十年是与沈况的身世有关,但此番又让他上云梦山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不出来。先前他只以为是自己师兄想通了,过了二十年,风波早就过去了。

        只是如今有了沈况身世的缘故,他觉得一切又没那么简单了!

        即便过去二十年,沈况的身世依然是个敏感问题,万一这小子一不小心露了馅,让有心人看了去,那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监天司的那群人无处不在,师兄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事!

        除非,师兄觉得留在梅雾城对他的生命会有更大的威胁。可,究竟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师兄有这样的顾虑呢?一时间他陷入了沉思。

        他有些不确定,也有些担忧!难道又是朝廷?当年朝廷到底因为何事诛灭东海数十个家族至今江湖上都没有答案,有说沈家藏有除了七星剑诀之外的其他绝世武学,练之就能独步武林,以一挡万也未有不可。

        也有说沈家有谋反之心,勾结南梁。甚至于说沈家藏有得自蓬莱的灵丹妙药,服下便可长生不老。

        总之,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层出不穷,但韩前辈知道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再想到师兄身上时,他又踌躇了起来。江湖上,他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对师兄造成如此威胁,那就只能是在朝堂之上。

        以师兄谨慎的性格那时一定不会留下隐患,二十年了,难道朝廷又查到了什么。一时间他有些想不通,但心里却是隐隐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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