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建国高大伟岸的身躯阔步走来，一左一右牵起老婆孩子就往家里走。
洛前进头一遭被亲儿子忤逆，权威受到了挑衅，越发气盛。
“呵呵，要分尽管分！谁不分谁是猪！只是，农具、材料，一件你都别想带走！”
洛建国脚步一顿，泫然转身，视线直直射向洛前进，没半分退缩，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家里80%的农具、材料，都是我买的！我怎么不能带走？”
第一次被亲儿子怼，洛前进气得浑身筛糠一般颤抖，臭小子还跟他算起账来？
“你买的？不是看我的面子，你这个村会计能当？别以为赚了几分钱，就拿自己当根葱！”
这话说得十分严苛，完全无视洛建国每日每夜地待在村部里，核对、审查、做账，20多年从未出过错。
“爷爷，您这话有失偏颇吧！村干部三年一换，你不是一样被换下来了吗？成了前支书！
但是，20多年过去了，我爸没犯过错、懂人心，在岗位上兢兢业业、早出晚归。
几次换届，大家都一致同意他当这个村会计！
固然有您的余威在，但您把我爸的付出放在哪里？”
洛小玉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宝剑，为父亲正名立威，也杀了洛前进的威风。
她说得太有道理，还是洛前进一直不肯承认的道理！
洛前进的火气蹭蹭蹭往头顶冒，目光毒辣地横扫洛小玉，怒道：“我和你爸说事，有你什么事？”
“爷爷，我就不明白了，您承认一句我爸、也就是您儿子的重要性，怎么了？会少块肉吗？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他呢？”
洛小玉语气平静而坚定，态度不卑不亢，好像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积郁了很久，今天迫不得已才说出来。
洛前进忽然抬步向她走来，一步步向她逼近。
洛小玉有种不祥的预感，爷爷是要打她了！
上一世，她未婚先孕的事传遍洛家，洛前进也迈着这样的步伐走向她，然后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两世过去，洛小玉依然记得耳光的滋味，和把她钉在耻辱柱上那句评语。
预判了洛前进的行为，洛小玉本能地想逃开。
可如此一来，人人都会说，洛小玉不懂事，竟跟洛前进对着干。
她明明有理，变得没理了。
她站稳脚跟，扬起眼眸，平静地看向洛前进。
洛前进速度很快地抡圆了巴掌，劈在洛小玉的左脸上。
洛小玉顿觉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直响。
这是她早就预料过的，她眸光很快地转了一圈，捕捉到洛建国脸上错愕震怒的神色，兰招娣心痛的表情，还有洛小兰、邱金秀的快意。
附近几个村民也被忽然的一巴掌给吸引过来。
“天呐，洛前进居然打人，还打女人！”隔壁胖婶目睹了事情的发展，惊得目瞪口呆，只想赶快把这个消息广播出去，杀一杀邱金秀的威风。
“是啊，刚才，他老婆打儿子，现在他又打孙女。真是耍得一手好威风！”
另一个女邻居周妈早就看不惯邱金秀的飞扬跋扈，只盼着她早点倒霉。
洛小玉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两滴豆大的泪花啪嗒啪嗒不要钱地往下掉。
她捂着半边脸，拔高音量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问：“爷爷，我爸妈为这个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连一件自己的农具都不能拥有。我多问两句，你居然打我……”
说到最后竟声颤不能言。
兰招娣悲从中来，积蓄多年的委屈喷薄而出，抱着女儿哭成一团。
洛小玉一边哭，一边偷瞄洛建国的反应，暗暗在心底祈祷：“老爸，你可千万要坚守底线！”
洛建国袖下的拳头紧紧攥着，语气不卑不亢地问：“爸，你打小玉干什么？我都没动她一根指头！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小玉说得也没错！”
此时此刻，洛前进已经把洛小玉当成谋朝篡位的反贼，恨不得撕了她后快。
“一个丫头片子，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敢和我叫嚣！”
洛小兰趁机拱了一把火，“就是！别忘了，你那高考名额，还是看在我爸的份上，才给你一个！我爸能给你，也能收了你的！”
本来，洛前进还没想到名额的事，经洛小兰提醒，不由端高了姿态，睥睨着洛小玉，说：“明天，我就和村里说，收回你的名额！”
洛建国和兰招娣闻言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给洛前进跪下。
“爸，您行行好，可千万别收回名额。咱们家养小玉不容易，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洛小玉却心中有数，此时此刻，名额的事早就上报省部、尘埃落定。
洛前进根本阻碍不了什么。
洛小玉忙搀扶起兰招娣，“妈，您别跪他。我正好也想把名额让出来。”
“什么？”兰招娣和洛建国脸色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只有洛小玉一个女儿，早就把她当成男孩子培养。
走的路线是高考、进城，再在城里找份工作、安家立业，从此不做泥腿子。
为此，夫妻俩陪读了几年，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洛小玉捂着脸说：“爸妈，咱们家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高考那么难，我不一定能考上。
就算考上了，也要再读几年，无法给你们分忧不说，还要你们扶持。
我决定不读了，今天就把名额给林局成吧。”
“胡闹！怎么能说给就给！不行！绝对不行！孩子，对咱们这种家庭，高考还是你唯一的出路。你爸我就是吃了没上大学的亏，才会在这个穷山沟里白天黑夜地干活，还只能图个温饱……”
洛建国用亲身经历给洛小玉现身说法，希望她不要放弃。
不等洛小玉说话，洛建国气得冲洛前进发脾气。
“爸，今天，你动手打碎了小玉的梦！这个家，我们不要也罢！”洛建国拉起老婆孩子就走。
洛前进呵呵冷笑：“你不要？我们还不要你！要走就走，净身出户，别顺走一根汗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父子感情算是彻底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