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观潮知世录 > 正文 正文 十二:长老之会,济世副堂
        有些人,特别是圣殿之人,觉得元贞死而复生,出现在净魂殿废墟仅仅是个不起眼的涟漪,所以他们连人都没到齐。而观潮阁却认为这是一个漩涡,所以他们组织了一个会议。

        准确地说,是观潮阁某一部分人多看了一眼,才有了这可有可无的会议。这个年轻人也仅仅是被派出来做点缀的旗帜而已。就像一顿全鸡宴,除了用面粉做出的各种徒有其形的素鸡腿素鸡肉外,总得要有一盘真正的鸡肉,否则就成了欺骗。这个年轻人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他觉得杀个把长老,都算是浪费时间。

        他没有指望谁出来告诉他,到底是谁泄露的消息,他也没兴趣知道答案。像元贞这种人,即便没有泄露,圣殿的人也肯定能得到消息,因为观潮阁的消息就是从觉元殿来的。他问一句话,杀一个人,只是想要做一下提醒,在坐的这些人都有一个东西叫脑子,如果没用,那他就会帮他们一个忙让它退休。

        “元贞这次出现用的是什么功法?与我们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那具木乃伊是什么来头?诡异非常,但不像是来帮他的。”

        “镇狱使和元贞见过了吗?”

        “裴涵烟说是她把元贞换出来的,是觉元殿的意思吗?”

        “持谕使和牧授使亲自来过,特别是持谕使一向与元贞交好,却为何没有任何动作?”

        “圣殿其他各大殿打的什么鬼主意?”

        死了一个人,长老们思考问题的角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倒是稍微有了那么几分智囊团的味道。

        “哦?那你们不妨再来告诉我,怎么才能弄死他。”

        “不知。”

        “不知。”

        “不知。”

        “不知。”

        “不知。”

        “不知。”

        “不知?你们用三个时辰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就跟你们这些人一样,一无是处。”

        “影卫大人,想那元贞与您功力相当,本应是尊上这等人物才能言语一二,我等不过过来凑个热闹,许多事情,还是未敢僭越。”

        “嘿嘿,凑热闹?有风险呐。”

        “嘿嘿,那就指望大人高抬贵手了。”

        “你们可知我们这帮见不得光的地老鼠为何要重立观潮阁?殿主是希望咱们都能做那漫看潮涨潮落的崖边石,你们可别做那根脚稀烂的崖下泥!”

        “影卫大人远见卓识,我等自愧不如。”

        庸脂俗粉能够埋葬一个男人对女人所有的幻想,那艳俗的香气有可能比五谷轮回之所的味道还要让人作呕。左壬突然觉得无比厌烦,抽身便走。

        世间之道,无形便无影,无欲便无求。没有圣殿,自然没有观潮阁这类反对圣殿的组织。只是,这就是一个欲望能扑倒规则的时代。仿佛所有人都是欲求不满的荡妇,形形色色,如饥似渴,索求无度。奇怪的是,这反而能让这个社会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人人都时刻准备着为达到某种利益而献身,而规则只是随时准备被扑倒的玩物,仿佛只有扑倒了规则,才能证明自己有某种雄性的功能。而那些老老实实遵守规则的人,则成了规则倒下时被铺在身下的床褥,除了压迫和喘息,什么都做不了。

        当这成为常态,这就是地狱。

        但当欲望的膨胀被规则束缚,就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自己有资格制定另一种规则。于是这些人重立了观潮阁。

        数千年以降,观潮阁甚至还要先于神庙诸圣殿而立,那时的观潮阁只得五人而已。彼时,共圭教下律法森严,祈祷朝拜,朝夕不辍,昼夜不绝。因此,天下疲敝,四野凋零。这悠悠天地间,多不能言。有五友聚于姥丘,坐而论天下,指点江山,无所不谈。姥丘之上有亭,无名,凌绝壁,瞰云海,其雾海滚滚如碧海潮生,遂名之“观潮”。

        其时,观潮五友中,便有灭教而称神的工殊,前教主共圭的亲弟弟。

        观潮五友助共殊灭教之后,除过程中殁去二人,蜕凡一人外,仅剩共殊与斑钰。斑钰此人落拓不羁,在观潮阁中与共殊亦素有争论,灭教之后并不同意共殊登神,共殊杀之。至此,观潮阁实际上已然败亡。现存于世的观潮阁,只是后人仿制而已,多有附会。

        及至一千五百年前在原观潮阁旧址之上,便有人照旧制重修观潮阁,又在观潮阁四周新增亭台阁馆无数,俨然成了一处怀古妙地。只是,普通人并不知道,除了观潮阁旧馆的重建,亦有人重组了旨在对抗新教诸圣殿的组织——观潮阁。只是,此观潮阁与其说是为天下难言之人代言,纵论四海不平之事,倒不如说是对权力格局的垂涎,以及在竞争中失败后的垂死挣扎。

        新观潮阁能存活至今,除了因其核心五人亦是一时俊彦外,还有诸多侥幸。及至今日,围绕观潮阁核心之外,还有长老会,影卫堂,济世堂,漏泽堂等等复杂机构,历经数百年,早就臃肿庞杂,明里暗里都与圣殿达成了各种默契,早已不是纯粹见不得光的地老鼠了。只是这样一个机构,究竟还是有许多出离规则之人存在。比如这一次被拎出来住持长老会的影卫堂主左壬。

        一脸嫌恶地从长老会出来以后,左壬径直往新任济世堂副堂主住处走去。就是他从觉元殿带来了元贞将会出现在净魂殿废墟的准确消息,据说和觉元殿以及其他一些神殿都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因此很得阁老们的看重。此人还是一名如玉的谦谦君子,待人接物总是散发着一股让人非常舒服的味道。虽然仅仅有过数次打面,左壬还是很喜欢他。

        “吴戍,你带来的消息很准确,元贞果然在那时那地出现了。”

        “是吗?那他的结果恐怕不太好。”

        “嘿嘿,那些老东西没一个出手的,下场的都是些小儿辈,还奈何不了他。”

        “不知左兄来此,所谓何事?”

        “吴戍,我喜欢你这人,不啰嗦。我很奇怪,觉元殿是怎么告诉你的。还有,观潮阁从来不会主动向外界招募人手,入阁之人,必有保荐。你到底是什么人保荐的呢?这个济世堂副堂主虽不值钱,但也不是一个新人就能做得了的。”

        “不知哪位大人派左大人前来审问在下呢?”

        左壬脸色一变,不发一言便欲离去,吴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笑道:

        “左兄何必着急?有些话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向您分说呢。”

        左壬一挥衣袖重又坐了下来,脸色更有几分不豫。吴戍从容地为他添了一杯茶,沉吟片刻道:“左大人可知阁中为何会让左大人来主持这一次的长老会?”

        “元贞杀了净魂使,觉元殿还让他下了镇狱殿,结果却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净魂殿废墟。傻子都知道这件事和镇狱使有莫大关系。和镇狱使有关系的事难道还有小事?圣殿那帮废物是被镇狱使打怕了,明知事大也不敢直面,只要和镇狱沾边,就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难道咱们观潮阁也是些没卵的?如果你也和长老会那帮废物一样喜欢讲废话,就不必浪费我时间了。”

        “左兄稍安勿躁。元贞虽然没死,安知不是镇狱使把他放出来供各大圣殿出出气呢?毕竟杀的虽是净魂使,打的可是整个神殿的脸。”

        “你想说,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

        “不不不,在下哪儿有这个资格。这可能是阁老们的意思。”

        “哼!难怪塞一堆废物来开个没结果的长老会。”

        “左大人明鉴。”

        “我左壬自有自己的行事方法,不管圣殿如何去找元贞算账,我是不会坐视的。我知道你与元贞有些恩怨,但既然事已成阁中之事,我定然会杀了他。”

        吴戍站起身来,躬身郑重对左壬行了一礼,直到左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直起身来。轻轻转身给自己添了一杯茶,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品了起来。

        数年前,吴戍奇特地以西席之身份,成为观潮阁某位长老膝下子弟的心腹好友,而后很快又成了这位长老眼中非常有用的人,至此,一改以往世家商贾子弟的浪荡嘴脸,整个人变得极有风度与气质。及至入观潮阁,献策颇多,此次元贞出现在净魂殿的消息刚一确实,阁中便擢升他为济世堂副堂主,甚至比让左壬召开长老会的决定来得还要快。

        一个消息就能让一个人立即飞黄腾达,这看起来着实不可思议,但有时,消息的价值远远比不上隐藏在消息之后的讯息。它只是一点星火,利用得当,便可燎原。吴戍和觉元殿有所勾连,这层关系隐藏在这条消息之后,这在他已经变得金光闪闪的身份之上,更嵌上了一枚价值连城的宝玉。

        吴戍坐在椅子上,又想起多年前被元贞羞辱过后与持谕使深谈的一夜。那一夜甚至改变了他对世界的看法,让他从满腔愤怒,变得平和如镜,使他变成了如今的吴戍。

        “或许我改找个时间去向他道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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