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阳眼中的脾气渐渐淡去，脑袋一转，目光看向了前方。
“喂！”江笑笑觉着他就是逃避。一生气，就抬手推了下他的胳膊，“生气不能不理人啊，难道我有说错吗？”
“你没错。”盛阳居然肯定。
可下一秒，他却又道，“那年最后的几个月，江笑笑心里有事怎么问都不愿跟我讲，后来也就没什么可讲的了。”
气氛持续紧张。
“如果你从始至终都能像现在这样，今天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说完，盛阳一脚油门下去，甩尾、调头、疾驰。
副驾里的江笑笑因为车身剧烈的晃动一时不稳，伸手握住门把手，转头莫名其妙地瞪住发飙的盛大爷，“对不起，我错啦！”
呲！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还好江笑笑有先见之明，双手牢牢把住依靠才免去了与挡风玻璃亲密接触的机会。
当然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心知盛阳是心里有气，所以对于这捉急的车技只呲嘴白了一眼。
“你是不是刚才没怎么听清楚，那可爱的我就再多说一遍好了。阳叔，请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若有回到2021年的可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您有任何的隐瞒，否则……”江笑笑翻眼想了想有什么听起来非常恶毒又没有实质性伤害的赌咒。
小表情没躲过盛阳的眼睛，一下就猜到她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也许就在听到那声“对不起”的时候，气就消了。
他抬手包住江笑笑煞有介事起誓发愿的三根手指，艰难地勾了勾嘴角，“信你。”
江笑笑，笑了，转而就要求道，“那我们明天继续学车。”
盛阳装作没听到的冷下脸转了过去，重新启动车子。
江笑笑只当对方已经答应，腮帮子都快笑没了似的把眼睛弯成月牙，然后转头看向车窗外。
慢慢的，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
信她？
连江笑笑自己都不敢相信，盛阳又怎么会真的信呢。
如果真的能够记得今天的誓言，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一年的无话可说呢。
俩人回到滨江小镇，盛阳便私下开始找寻梁景玉如今的地址。
吃过饭后百无聊赖的江笑笑便拿过孤儿院的资料随便翻看了起来。
趋于对未来自己的好奇，她特地翻出不少公益时被拍下的照片或视频截图。
因为照片的焦点都不是她，所以每一张图都很模糊。
或许是因为熟悉，透过像素不高的照片，江笑笑仍然能清晰的分辨出她那时那刻的表情和眼神。
其实，很温暖。
像极了每次梦里，她平静温婉的模样，不棱角不尖锐。
“我就是个好人！”忽然，江笑笑端着一张图片，郑重其事地自我夸赞，脸上露出自信甜蜜的笑来。
盛阳是趁空抬了一眼，却愣了。
于是，江笑笑侧过头来，继而又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永远都不会变，‘善良正直、勇敢无畏、锄奸惩恶’一生信念。”
说完，也不等盛阳的回应便自顾自地低头继续翻看照片。
而盛阳却在半晌之后，眉梢一挑继续埋头工作。
忽然，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S”。
江笑笑瞬间汗毛直立，抬头求助盛阳。
对方快步走来，先打开自己的手机录音，然后滑开接听键点开扬声器。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可对面传来的却是哭声。
江笑笑满脸问号，小声询问，“喂？”
“喂？”
“喂？不说话我挂咯。”
“……”
“姐姐。”
淦，是江念念。
江笑笑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伸手就要快速挂断电话。
结果江念念比她快，脱口道，“爸爸生病了。”
“……”
江承勇查出了胃癌，四期，低分化腺癌。
江笑笑因为一时的愣神听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她不想理会的，但忍不住半夜在被窝里拿着手机查“胃癌四期”、“什么是低分化腺癌”、“胃癌手术”、“胃癌四期还能活多久”。
网上的答案杂乱却统一，看得江笑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隔天一大早盛阳就敲响了她的房门，说带她去医院。
她嘴硬说不想去，可眼下的乌青眼眶里不自觉含出的眼泪彻底出卖了她。
盛阳站在一旁没说话。
可极度安静的氛围让江笑笑更加的止不住泪水，“这是他活该，报应！我才不要去看他，再说了他也没想过要我去看他，上次还说了呢，后悔生下我！我不能去，死都不要去！”
说完，她将门重重的合上更把手机关了机。
可是临近傍晚，江笑笑却穿戴好一身说要去楼下转转，还拒绝了盛阳的陪伴，让他自己在家里做饭，还点了菜要喝鸡汤。
于是，她用这个蹩脚的借口出了滨江小镇，搭乘出租车去了医院。
江城三甲医院很多，但有一家专科肿瘤医院的副院长是江承勇的发小。
依照对于至亲的了解，江笑笑直接来到医院的住院部七楼消化科，从护士站问到了江承勇的病房号。
寻着标识找到病房那间双人的病房，房门虚掩着，拉出不大不小的一道门缝。
两张病床应该都有人，声音很多，但江笑笑却从中清晰地听到了江承勇的声音。
“哎呀，江念念啊，你别削苹果了爸爸吃不下了，小姑娘家家的老在病房待着干吗。明早李老师是不是要到家里来辅导你数学？还不赶紧回去早点休息，好好补补你那数学……”
“知道啦、知道啦。这是我给妈妈削的！”
“等会儿你妈跟你一块回去！”
“爸爸……我不嘛……”
“江念念……哎、哎、哎，好了好了，爸爸不说了，小祖宗你可别哭啊！”
听这求饶讨好的语气，门边上江笑笑的脑海浮现的却是江承勇横眉怒眼的样子。
江承勇对江笑笑有两套标准，生活和学习。
生活上，百依百顺，衣食无忧。
学习上，严苛到毫无人性。
其实，从小江笑笑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很优秀，总是名列前茅。但，江承勇却觉得不够，也从来不会夸她。
至于兴趣爱好，但凡予升学无益的都不需要。
可是，江念念呢，数学不好没关系，摇滚音乐还能玩到得奖。
不自觉地，嘴角抽了抽，江笑笑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
“你是……笑笑？”
耳边轻柔的声音将江笑笑从回忆中拉回，她略微慌张地看向不远处提着水壶的女人，再瞥向病房。
心中了然，不禁轻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