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故纵 > 正文 第七章 贪暖
        脚腕处的痛感已经转化成麻木的钝痛。沈清照现在确实急需能缓解痛感的东西。

        于是她没推辞,坦然接过:“谢谢。”

        贺斯白把冰水递过去,也没在长椅上坐下,转身倚在一旁的路灯杆上,挺耐心地等着。

        沈清照一手拿着冰水,一手把长裙往上撩起,随口和他搭话:“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她今天穿着的这条丝质长裙垂感极佳,往上拢,时不时就会垂落下来,罩回脚腕处。

        沈清照为了方便,直接把裙子在腿弯处打了个结。

        于是贺斯白低头回应时,无意间一瞥,先入眼的便是沈清照那穿着黑色丝|袜的半截小腿。

        修长笔直,线条流畅,漂亮极了。

        贺斯白莫名觉得不自在。他移开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冷且淡:“顺路,凑巧。”

        顿了顿,他又问:“那你又怎么在这?”

        沈清照听了这话,仰起头望着贺斯白,故作轻描淡写地笑笑:“没带手机,碰见坏人了。要绑架我。”

        贺斯白:“那个黄头发的?”

        沈清照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贺斯白侧过头,瞥她一眼:“他在学校炫耀两天了”

        “什么?”沈清照愣了片刻。

        “你给了他微信,”贺斯白若有若无地勾起唇,平静地转述他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他还说你要请他吃饭。”

        “……日。”沈清照不知道说什么,很尴尬地骂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黄毛哪来的脸。

        贺斯白说:“看来这顿饭你还没来得及请。”

        沈清照勾起唇,语气轻飘飘,但眼底是无尽的冷然:“我要是真请黄毛吃饭了,明天我就得躺在哪条高速公路的绿化带里。”

        思绪和话音一转,沈清照蹙起眉:“但是后来黄毛莫名其妙地走了,会不会是被你们哪个老师看见了?”

        沈清照的想法很简单,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群学生仗着年少轻狂作天作地,什么缺德事都敢干,压根不怕有路人经过目睹事情经过。

        但他们也心虚,就怕学校给处分,或者一个电话打到他们父母那,就要完蛋。

        少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许久,才语速很慢地应声:“不清楚。”

        沈清照也没指望能从贺斯白这得到什么准确的消息。毕竟贺斯白这种乖巧的学霸,一看就不会了解那些流氓人渣的勾当。

        自然也不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她耸了耸肩,挺自嘲地感慨:“那就只能算我运气好。”

        贺斯白微不可闻的扯了下嘴角,并不应声。

        沈清照找贺斯白借了手机。在这种无依无靠的时刻,她十分庆幸自己还能想起余蓝的电话。

        但余蓝已经离开了片场,跟帅哥约会去了。

        辗转半天,沈清照才通过余蓝联系上还在片场的管桐,托他把手机送过来。

        管桐说没问题:“我已经下戏了,收拾下东西就去找你。”

        沈清照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谢谢。”

        管桐啧了一声:“客气啥。”

        沈清照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贺斯白。

        她手里的冰水也渐渐化了,淅淅沥沥淌了一地。

        沈清照脚腕的肿本不太严重,她用冷水冰了一会儿,麻木感和痛意混在了一起。

        总之,是被麻的感觉不到疼了。

        她慢慢站起身,试着活动了几下脚腕。

        顺便趁着活动的间隙,沈清照把瓶子放在椅子上,甩了甩手上的水,扶着椅背准备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把水扔进垃圾桶。

        贺斯白看了她一眼,表情依旧冷淡,但动作很利落,直接朝她伸出手。

        少年掌心向上。是一个索要的姿势。

        沈清照看着少年伸来的手,沉默片刻。

        少年终于忍不住出声,声音有点儿不耐:“水瓶。”

        沈清照仰头,答非所问:“你手上的伤口裂了。”

        贺斯白毫不在意,只垂头看了一眼。

        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小伤,没事。”

        他这个人对痛觉比较迟钝,一般来说,都是任由伤口自我愈合。

        沈清照拧着眉,盯着那道从左至右贯穿掌心的狭长伤口看了几眼:“你这是怎么弄的?”

        贺斯白认真思考几秒,语气坦诚地回应:“我切菜,切到手了。”

        沈清照:“……”

        这是把手当西瓜给切了吧?

        她沉默几秒,挺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把手提包从一旁拿过来,拉开拉链,翻找起来。

        须臾之后,她拿出一个创可贴。

        她冲贺斯白勾勾手:“凑过来。”

        贺斯白站着没动,迅速地把手揣回兜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用。”

        沈清照耐心解释:“伤口已经裂了,容易感染。”

        贺斯白还是非常抗拒。

        沈清照保持举着创可贴姿势,两人对峙几秒,沈清照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脚腕还有新伤,这么突然的站起来,压根掌握不了平衡。

        于是沈清照整个人一歪,直直地要摔下去。

        意外来得太突然,贺斯白瞳孔猛然一缩,长腿一迈,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伸手接住沈清照。

        电光火石间,两人贴得极近。

        对视间,近乎呼吸勾缠。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态。但沈清照依旧毫不避讳地望着贺斯白,眼底是掩不住的狡黠。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她笑眯眯地低下头,扯过贺斯白的手,把创可贴给贴了上去。

        创可贴熨帖至极,完全贴合掌心纹理。

        沈清照满意地审视一会儿,终于慢慢站直身体:“好了。”

        贺斯白没动。

        依旧保持着掌心向上的姿势,直勾勾地望着沈清照。

        只是眼里的情绪深不见底。

        沈清照没注意到贺斯白的眼神。她的注意力仍集中于贺斯白的手上。

        低头,又重新审视了一下那张创可贴,沈清照有些遗憾:“好像短了一截。边缘处的伤口还漏在外面。”

        “没事。”贺斯白终于垂下了手。

        他在沈清照看不见的视线死角,隐秘地用拇指摩挲过那张创可贴,随即弯腰把放在长椅上的矿泉水瓶拎起来,往她身后走了几步。

        “咣当”一声,矿泉水瓶被精准地投掷进垃圾桶里。

        沉重的矿泉水瓶扔出去了,但手上仍残留着水渍。

        黏滑凉腻的感觉。

        身后传来沈清照柔和的声音:“伤口记得不要沾水,以后切菜时注意些……像你这么笨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絮絮叨叨。

        但贺斯白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贺斯白凝神望着垃圾桶片刻,在一片凄清萧索的夜色里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慢慢勾起。

        他说——

        “嗯。知道了。”

        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划破夜空,也湮灭了贺斯白的声音。他和沈清照一起抬头望去,只见一台灰色宝马停在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落,露出车内男人热情的笑脸:“沈妹妹。我来了。”

        是管桐。

        沈清照冲他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脚腕:“我脚腕扭伤了,你下车一趟,递给我吧。”

        “扭伤了?”管桐有些吃惊,“没事吧?”

        “没事。”沈清照摇了下头,语气轻描淡写,“我今天的鞋跟有点高。”

        “你们女人的高跟鞋都是凶器吧,”管桐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走吧,我给你送回去。”

        沈清照:“麻烦你了。”

        管桐啧了一声,嗔怒地睨了她一眼:“你这礼貌得过于虚伪了啊,以后记得在牌桌上多让让我就行。”

        她和管桐很熟,两人一来一往,交谈的气氛十分融洽。

        沈清照笑着应了一声。她在管桐的搀扶下一边慢慢站起来,一边转头问贺斯白:“你刚才说什么?”

        贺斯白的眼神已经重新冷了下来。

        他说:“没什么。”

        他不能说,是在听见别人用这样亲昵的语气和沈清照闲聊,聊一些他听不懂的人时,感觉有些烦躁。

        这种不清不楚的烦躁,让他没办法维持继续维持温和的态度。

        沈清照并未感知到少年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她随意地挥挥手,仰头冲贺斯白盈盈一笑:“今天谢谢你啦,再见。”

        贺斯白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重复着沈清照的话,冷冷淡淡地说了句再见。

        沈清照笑着摆了摆手,坐进副驾驶座,顺便摇上了车窗。

        沈清照上车之后,便和管桐闲聊起来。她并不知道,在管桐的车开出去很远之后,贺斯白仍站在路边,遥遥凝望着车子驶离的方向。

        深沉的夜色里,只有路灯垂下一束昏暗的光,笼在少年身上,映出黑色的轮廓。

        阴冷得像一块落拓的碑。

        ----

        夜里马路上车流稀少,管桐很快就给沈清照送回了家。

        脚腕已经不疼了,沈清照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会儿,放心大胆地去浴室洗漱去了。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顺手关了室内的大灯,只留了一盏光照柔和的床头灯。

        室内昏暗,她正坐在床边擦头发,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擦头发的手一顿,随手把头发裹起来,走过去接电话。

        是余蓝打来的电话,语气挺急,张口便喊姐:

        “我记得你手里有副LV限量款的男士手套。你送人了吗?”

        沈清照听得一头雾水:“男士手套?”

        余蓝连连应声:“是呀。”

        沈清照觉得好笑:“我这怎么会有男士手套?”

        余蓝哎呦一声:“你忘啦,去年我过生日,那是你要送我弟的礼物来着。后来你发现我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你就把你要送那副手套收回去了,现去店里给我弟买了条皮带——那条皮带我弟到现在还用着呢……”

        余蓝描述了半天,沈清照才想起来了她说的手套,也听明白了余蓝打电话的原因。

        原来那副LV手套因为全球断货,如今价值飙升,余蓝的一个朋友也想买一副收藏用。

        沈清照说:“我都忘了这回事,肯定就没转手送人,还在我家里。”

        余蓝问:“卖不卖?我那朋友能出五倍价钱。”

        五倍价钱差不多是几万块。别说手套了,都足以买一个LV经典款手袋。

        而且对方要购买的还是一副对她来说这辈子都用不上的男士手套。

        沈清照刚要答应,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贺斯白的面孔。

        像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示好的沉沉黑眸,苍白纤细的手,以及掌心蜿蜒狰狞的伤口……

        她轻眯起眼,话音一转,一口拒绝了:“不。”

        余蓝愣了:“你逗我玩呢。”

        沈清照拉开衣柜门,一边在衣服堆里扒拉,寻找那个没送出去的礼盒,一边随口应:“我认识的一个弟弟手刚受伤了,我正好把手套送他保暖用。”

        余蓝啧了一声:“多大的面儿啊,让我沈姐大手一挥,几万块扔出去给人家裹伤口用。”

        沈清照专注地在衣柜里翻找,一时没应声。

        余蓝脑洞大开:“不会是今晚陪在你身边的那个弟弟吧?”

        沈清照扒拉衣服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看见的?”

        “我去?还真是他?”余蓝好像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一样,声音立马激动地提高八个度,“行啊沈清照,我说你最近怎么连个花边绯闻都没有,原来是你现在改了口味,喜欢年下款的弟弟了。”

        “我最近没有花边新闻是因为我的大经纪人正在紧紧盯着我,不让我在年底谈恋爱,给娱乐小报增加营业额。”沈清照很无奈的解释。

        “所以不、要、多、想。”

        “又是关心人家,又是送手套的,”余蓝哼哼笑,“我不信。”

        “你想多了。”沈清照话说一半却停下来了。

        想着少年病恹的黑眸里的柔软,她的眼神一点点暖起来。

        “况且,”沈清照回神,语气戏谑轻佻,“他太乖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他没有兴趣。目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啊。”余蓝听到沈清照的回答,不免有些遗憾。

        沈清照这个人对待感情一贯随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种态度理智得近乎残忍。但也干脆利落。

        看来沈清照真的对这个弟弟没兴趣。

        只是顺手的帮助。

        估计也就是一时兴起。

        余蓝识趣地结束了话题:“那行吧,明天片场见哦,宝贝儿,挂了。”

        盒子终于好不容易翻出来了。沈清照捏着盒子,扫了几眼,见商标和手提袋都对上,应该就是那副手套,于是把盒子放在了一旁。

        她随口嗯了一声:“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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